第八章 「相公如何答應她了呢?她根本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嘛!」武柳歡天喜地 地走了,可魏柔卻吃起醋來。 「昨天見相公攆她走,還以為相公真的收了心哪!」就連一貫向著我說話的蕭 瀟也偷偷埋怨了我一句。 「相公真是冤死了!」我苦著臉道:「奶們姐妹早把相公的心占的滿滿登登了, 哪兒還有空閒地方去裝別人?武柳她願意舞劍,那就讓她舞好了,正好累死她!」 魏柔武功冠絕諸女,然而醋勁也是諸女之冠,在京城的時候我已然領教了,這 也是我當初始料不及的。 本以為最能吃醋的乃是解雨,可她在唐門這個大家族裡已經看慣了女人們的爭 鬥,知道什麼醋該吃、什麼醋千萬不能吃,雖然言語無忌,卻極少爭風吃醋,就算 吃,那醋吃的也只讓我覺得她可愛,絕不會生出一點厭煩之心。 寧馨亦是如此,儘管她因洛u~紀小,有時候管不住自己的脾氣,行事便帶著頤 指氣使的嬌蠻味道,可她懂得進退之道,何況,在得意居她是正妻大婦,就像寶亭 在竹園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一樣,這讓她的自尊心得到了許多滿足? 而魏柔哪? 我凝望著梳妝台前的魏柔,易容膏雖然遮去了她宛如天仙的容顏,卻遮不去她 嬌嗔的眼眸和噘起的小嘴,看到她一臉嗔意,真無法把眼前的她和那個從容淡定的 謫仙聯繫在一起。 這才是她女兒家的本色吧! 江湖上的魏柔,行事如劍——劍入鞘,則鋒芒不露;劍出鞘,則鋒芒畢露。然 而,這不是作為女兒家的魏柔的本性,而是作為隱湖未來掌門的魏柔的要求。 在我身邊,她終於可以放縱自己了,甚至不必想她的責任和她的義務,隱湖的 目標是江湖安寧,這也是我的目標,雖然手段大相逕庭,可最終是殊途同歸,她只 要快快樂樂地做一個女人就足夠了。 女人哪有不吃醋的,我嘴角悄悄扯出了一絲笑意——不錯,我是討厭女人之間 爭風吃醋,可我更喜歡魏柔的率真和善良,雖然每個新近接近我的女子都可能會遭 到她的白眼,可一旦彼此瞭解了,她就會袒露出她寬容而真誠的心,就像昨天夜裡, 她最後親親熱熱地喊蕭瀟「姐姐」一樣。 「姐姐,奶看相公他笑得那麼曖昧,定是又想幹什麼壞事了……」 「幹壞事,也得先緊著奶們姐妹。」我隨口調笑了一句,正色道:「阿柔,不 是相公貪戀武柳的美貌——相公有奶們姐妹已經萬事足矣,奶們切不可妄自菲薄, 把相公也看扁了——以奶們的聰明才智,該明白她掌管浙江線人網的諸多好處。」 「人家當然知道!」魏柔聞言不由轉嗔為喜:「武柳的武功至少比武姐姐高出 兩成,加上她武家大小姐的身份,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而且傳遞情報的途徑也安 全可靠,別人也不容易懷疑上她。不過,要她拋頭露面去組建線人網,怕是有許多 不便之處;何況,她行為舉止似乎頗為放蕩,實乃線人之大忌。」 一旦跳出兒女私情,魏柔立刻顯露出她敏銳的洞察力,她所說的兩點,也正是 我最擔心的。 「阿柔,奶說得不錯,控制線人最怕遇到美人計,對女間尤是如此。女間一旦 動情,後果不堪設想。不過,武柳也有兩大優勢,一來她畢竟是大家閨秀,又閱人 頗豐,眼界很高,能讓其真正動心的男人沒有多少,即便有,我們也很容易發現, 畢竟優秀的男人和美女一樣都惹人矚目,這樣一來,我們還能爭取到時間提早做些 準備,不至於像王仁那樣滿盤皆墨;二來她舉止放蕩,想用男女之事要挾她也不容 易,一旦惹火了她,很可能遭到她的瘋狂報復,對方不得不有所顧忌。」 「叫相公這麼一說,倒還非她不可了。」魏柔白了我一眼,嗔道。 「相公不是不想另請高明,可問題是,哪兒有比武柳更合適的人選?老實說, 聽她想出頭做事,我當時都恨不得上前親她一口。」 「姐姐奶看,相公到底露出狐狸尾巴了!」魏柔不依道,卻惹得蕭瀟抿嘴直笑。 抱著兩女溫存了好一會兒,我才接著道:「對於使用武柳做線人頭領來說,如 何來組建浙江的線人網可能更棘手。」我解釋道:「一省的線人網,可以由頭領線 人自己組建,也可以由江湖執法者組建完畢之後移交給頭領線人,這主要看江湖執 法者和頭領線人之間的信任程度和配合是否默契,當然,更多的是雙方分別組織多 個縱向的、單線聯繫的線人隊伍,然後進行合併。」 「因為一省頭領線人的身份資料是朝廷的機密——比如王仁,就算是武承恩, 至今也仍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清楚王嵩一案的背景——在頭領線人組建線人網的 時候,為了保守秘密,通常要花相當長的時間,我可等不了那麼久,何況武柳的身 份限制了她所能接觸到的人物,由她來實施的話,時間可能更長。」 「可相公在浙江卻沒有多少資源可以利用啊!」魏柔顯然明白我的意思,輕輕 蹙起了蛾眉。 「也不盡然。」我道:「浙江下轄十一府、一州、七十五縣,看似數目繁多, 其實江湖門派聚集之地只有杭、湖、甬、溫四處,掌握這四府,則浙江武林盡在囊 中。而在四府中,又以杭、湖兩府為重中之重。從浙省全局來看,我老師陽明公的 門生故舊遍及各地,從老師那裡就可得到許多官場士林的情報,而且不必經過武柳 之手。」 從王仁倒戈一事上,我已經看到了原來線人網的最大弊端,一旦頭領線人背叛, 全省糜爛,局面根本無法挽回。 白瀾曾經下令十三布政使司的頭領線人派出得力人手打入各大門派,大江盟是 被點名的幾大門派之一,可現在,打入大江盟的線人大概早就被清洗光了,就算沒 被清洗,也失去了線人的作用——誰知道他的情報是真是假呢?這種損失是我根本 無法承受的。 因此,在幾個重要省份,我都要建立另外一條情報渠道,以防不測。雖然它耗 資巨大,但關係我的身家性命,我也只好咬牙認了,好在六娘冒著生命危險賺來的 宗設的棺材本還剩下不少,夠我折騰一陣子的了。 「杭、湖、甬、溫四府中,杭州雖然是大江盟的根據地,可同樣也是相公擁有 資源最多的地方。且不說殷家在此擁有廣泛的人脈,實在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 可以動用它的力量,就說高七的岳家在這裡也紮下根了,他的大舅哥盧子瞻是名舉 人,又是做古玩字畫生意的,交遊相當廣泛,而且已經答應替我打探杭州士林商界 的動向。」 蕭瀟遲疑了一下,插言道:「相公,可高七他實在太寵著明鬟了,此番去嘉定 赴任,就只帶著明鬟,卻把盧氏留在了竹園。相公你知道,孫大家她……」 「奶放心,相公心裡有數,高七此舉乃是我授意的。」我笑道。 回到江南後,光一個茶話會已經弄得我焦頭爛額了,實在沒時間去調查處理孫 妙一事,只好和高七做扣引蛇出洞。 高七雖然寵著明鬟,可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盧氏是貧賤夫妻情深意重,而我 則讓他從一個混混變成了官老爺,孰輕孰重,他自然清清楚楚。 蕭瀟恍然大悟,魏柔卻不明就裡,孫妙又是她的琴技師傅,不由關切地問道: 「莫非孫大家有什麼不妥?」 「孫妙九成九是個線人,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誰的人馬。」我歎息一聲: 「孫妙和蘇瑾還不同,蘇瑾至少落籍在秦樓,不管秦樓如何放縱她,行動總歸受限 制。可孫妙卻是個完完全全的自由人,來去皆自由,能讓這等人物甘心效命,她背 後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竟是這樣!」魏柔眉頭再度擰起,她明白,既然我這麼說,定是掌握了相當 有份量的證據,不由得感慨道:「人家還記得她隱約透露過,相公是這世上最懂她 琴的人了。」 「可她叫琴絕,不叫琴神,因為琴並不是她的全部,在她心目中,有比琴更重 要的東西。」 「是啊!」大概是想到了自己,魏柔的眼波一下子輕柔起來。 「所以,孫大家背後的人倒也不見得如何了不起,」蕭瀟道:「為了心上人, 女人真的可以付出一切。」 「能讓孫妙動心,這樣的人物已經很了不得了!」我長長吁了口氣,似乎是想 把「琴歌雙絕」帶給我的憂傷盡數吐出:「好了,不說她了!還是來看看浙江的線 人網,對於盧子瞻,我更多的是想用他做幌子來掩護其他的線人,畢竟高七和我的 關係路人皆知。」 「杭州除了盧家,還有武承恩,我當初雖然沒把武柳計算進去,可知道武承恩 他無論如何都能給我一些支援。李之揚雖然拒絕出任浙省頭領線人一職,但他不是 因為我缺少讓他動心的實力,而是他想走官場正途一步步爬上去,自然不願意和江 湖扯上干係。不過,由於與知府文公達不睦,他還要仰仗我在官場上的關係,故而 他已經同意盡量給我提供方便。」 「李之揚掌管杭州刑名,一府捕快衙役獄卒皆聽他號令,他睜一隻眼閉一眼, 無論是誰負責杭州的線人網,都會事半功倍了。」魏柔笑道:「原來相公早已開始 在杭州佈局了。」 「這只是鋪墊而已。杭州這裡千頭萬緒,卻缺了個提綱挈領的人物,不像寧波, 雖然關威腳踏兩條船,可丁聰那艘破船已經四處進水,他即便不棄船,也不會死守 著與它同歸於盡,何況,他還有一堆把柄在我手裡,算起來,四府中最不用我操心 的就是寧波了。」說著,我嘿嘿一笑:「奶相公和寧波還真是有緣啊!」 魏柔知道我說的是剿倭時的一段經歷,不由嫣然一笑。那時她化名陸昕寄身瀟 湘館打探情報,從中體會到了另一種自由的生活,而瀟湘館一役,又迅速拉近了我 倆之間的關係,對她來說,寧波是個具有特殊意義的城市,就連陸昕這個名字都成 了她的最愛。 「溫州那邊的情況也比杭州樂觀些,我在剿倭營結交的朋友曾亮已經調任盤石 衛鎮撫司鎮撫,即便他不能出面統領溫州的線人網,但溫州是海防重鎮,軍隊具有 強大影響力,可以借口剿倭將溫州那幾個門派全部壓制住,甚至可以考慮像蘇州那 樣,把他們從城裡趕出來。最難的是湖州,湖州練家是個具有百年歷史的大家族, 又躲在暗處經營了二三十年,早把湖州經營的如同鐵桶陣一般,潑水不進,或許比 大江盟還難對付。」 其實六娘早在湖州布下了人馬,只是她一再叮囑我,秦樓的情報網只能我一個 人知道,對其餘人,就算是竹園諸女也要保密。 我明白她擔心什麼,雖然竹園諸女絕不會背叛我,但很多情報卻是無意中被 露出去的,就像魏柔,單單從她對消息的不同反應上,鹿靈犀、辛垂楊或許就能察 覺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其實,我師門……對湖州倒是十分熟悉……」魏柔猶豫了半天,終於開口道。 「我知道。」我打斷了她的話,雖然我急於瞭解隱湖的一切,可我不想讓魏柔 背上出賣師門的心理負擔,她把我放在師門之上,已經讓我很滿足了。 「你知道?」魏柔頓時吃了一驚:「相公,你怎麼會知道?」 「因洛u^春堂在湖州設有分號,也因為李思很瞭解湖州。」 「回春堂在湖州有分號不假,可這與李思何干?」魏柔一臉狐疑,不由脫口問 道。 「阿柔,記得咱夫妻倆切磋武功的時候,奶曾經說過,隱湖心法以『心劍如一 』為尊,而輕功身法則以『流雲訣』為上,相公沒記錯吧!」 魏柔點點頭。 「那麼,隱湖究竟有多少人懂得『流雲訣』呢?」 魏柔想都沒想,就說有七人,除了她和鹿、辛之外,還有兩位師叔祖、一位師 伯和一位師姐,只是說著說著,神色卻黯然下來,低聲道:「『流雲訣』是師門最 上乘的武功,尹師祖在創下這門輕功後就立下規矩,凡是修練過它的弟子都要終老 師門,可賤妾卻觸犯了這條門規,師傅和賤妾斷絕師徒關係,正是賤妾咎由自取。」 話音未落,她已反身撲進我懷裡哭了起來。 我溫言撫慰了半晌,她才止住悲聲,復道:「當然,這世上還有一人懂得『流 雲訣』,就是相公你。不過,這並不是賤妾背叛師門私傳武功,而是相公聰明絕頂, 一看就會,而且還能舉一反三。」 「殊途同歸嘛!」我大言不慚地道,心中卻暗笑,就算我的確是個天才,可若 不是奶這丫頭一招一式地餵我過招,再怎麼殊途同歸,我也生編不出這套「流雲訣」 來,當然,我也投桃報李,讓奶這丫頭把「幽冥步」學了個七七八八。 可心裡好笑,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正色道:「那麼,阿柔,我告訴奶,現在 已經有第九個人身懷『流雲訣』這套隱湖視為珍寶的輕功絕學了!」 「啊?!」魏柔一呆,旋即猛然直起了腰身,驚叫起來:「這——怎麼可能?!」 還沒等我說話,她眼中射出難以置信的光芒:「李思?難道是李思?他……他可是 男人呀!」 「不錯,正是李思!只是,」我苦笑道:「阿柔,奶相公我也是個活生生的大 男人啊!」 「相公你當然不一樣了,你是人家的相公嘛!」魏柔飛快地道:「可穆師姐她 從沒踏入過江湖半步,李思又是誰的丈夫?」 說到這兒,她似乎想起了什麼,語氣突然一窒,一臉的匪夷所思:「莫非…… 是師傅或是師叔破例收了男弟子?」 -------- 爬爬書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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