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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狐艷史 ( 下 )






第七回 假道人化緣捉妖  老屠能窺財生心

話說這道人將衣甲換上,手中又使著兩條鐵 子繩鞭。打扮起來好似一對響盜的模樣。列公,這道人如果是
得道的真人,那有這等的打扮?你道這兩個牛鼻子是何等的來歷?是何等的出身?更是何等的行為呢?列公
有所不知。這兩個牛鼻子原是一對滾牢的囚犯,是揚州人氏,只因偷了揚州知府的銀兩,知府差捕拿獲,收
在牢中以待秋審。

兩個在監中商議停當,時值夜半,見守獄的人等睡熟,彼此扭開刑具鑽穴而逃。實有飛簷走壁的武藝,那時
城門緊閉,兩個跳城而走。至五更天氣,走有三百餘里,出了揚州的交界,彼此放下膽來。

尋了一座廟宇,那廟宇裡邊堪可有住持的道人,兩個見了老道士,就納頭下拜,求老道士收留作徒。老道士
也願收留,當下換了道服,甚是慇勤。

待有兩日,二人商議道:「此處水淺,非養魚之地,不如另走他鄉為妙。」

二人計較已定,到了晚間夜靜時分,大小道士俱各睡著。二人將老道士的衣服行囊,箱籠內還有老道士積聚
的百十兩銀子,盡情收拾得乾乾淨淨,開了山門,竄攢而去。二人路上走著,好不樂心。至明日,廟中的老
道傷心後悔,自不必說。長老有詩為證:


長老本是好心田,收留賊徙當等閒;
誰知有情反無羲,坑害師傅昧青天。

長老後悔不題。且說這兩個沒良心的強人,飄流四海。逢州偷州,逢縣偷縣,非盜官庫,即劫富民。諸日銀
錢滿腰,非嫖即賭,酒肉肥甘。白日是道家的模樣,夜間是嫖賭的客人。人不知鬼不覺,就來到這江西城。
一來是合該這兩個畜生命盡,二來也是這春匯生遭殃,有受獄的災難。一切後話不題。

且說這兩道人收拾妥當,將那包裹丟在一邊,其中包裹之內十分的沉重,屠能一眼瞧定那包裹,心中著想暗
說道:「我看這內裡有些什麼東西。」

遂用手一摸,只覺圓咕嚕的如鐵秤佗一般。屠能心中老大的猜疑,說道:「必不是秤佗,等他兩個出來再作
道理。」

且說這道人當下出了門,別了春匯生,出城有三五里之遙,見四顧無人,這個說大哥,那個說老弟,今日晚
上這股子財帛不小,須得如此這般,方才能得。

那個道人又說:「大哥,你我兄弟會捉甚麼怪精?不過鬼混半日,只說沒見影兒,那就了手,夜間好做買賣
是大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走著走著,來到了蘆葦深處。

猛然台頭一看,那山就在面前。只聽得一派風聲,嘩啦啦樹木亂搖,滿山中如牛吼的一般,森森冽冽,兩個
唬得毛骨竦然。

生意說:「賢弟,咱快走罷!」

生心說:「大哥切莫驚,你看那梅松樹下是個什麼東西?」

生意聽說,正目一看,說:「賢弟,了不得了!那是巡山的猛虎。」

話未了,只見一隻猛虎聽見有人說話,連忙站將起來,將腰拱了一拱,把嘴張了一張,打了一個喝欠,把爪
伸了幾伸,把尾擰了幾擰。

嗖的一聲,比風還快,攛將過來,一爪把一個生心道士抓將過去。生意道士一見,嚇得渾身打戰,急忙抽回
身子,捨死忘生逃命而來。

且說這虎不是凡虎,原是山神的猛虎,但凡不該死的,也不敢妄自吃人。這猛虎見這生心是該吃的一口食,
所以噙著頭腦,上得山來,跪在山神的面前,把虎頭往上點了幾點,謝了恩。噙在高阜之處,享用這般美品。

且說這生心的陰魂不散,跟定了猛虎。到了山神的面前,哭得兩淚滂沱,雙膝跪倒,口稱:「山神爺爺聽真
,貧道無從得罪山神爺的猛虎,把貧道白白的吃了,冤哉!冤哉!乞山神爺爺定奪。」

山神聽說,把驚堂一拍,說道:「我打你這該死的畜生!你想想,你平生做的何事?今日猛虎吃你,以消眾
人之恨,快快去罷!」

這生心道人見沒了出冤的想頭,又哀求山神道:「貧道既不求山神爺爺伸菟,望乞把貧道托生到富貴人家罷。」

山神道:「你還想托生麼?人數里那有你這混賬東西呢?」

生心又苦苦的哀求道:「人數里既沒有貧道,到底叫貧道托生什麼呢?」

山神叫站班的小鬼將生死簿拿到公案桌上,展開看了多時,看得明明白白,叫道:「生心,生死簿上造定你
轉生該托生犛牛之子。」

生心聽說,心中老大的不樂意,欲再哀求哀求,山神也不准了。無奈何爬將起來。只見旁邊放著許多的牛皮
,也有黑的、也有紅的、也有黃的、也有雜花的,其中惟有雜花的牛皮比別的甚是鮮明。好生心上去一把扯
過,就披在身上,十分如意。

小鬼看見,一把奪過來說:「放打著點子罷,這是給你們道官的衣服!把這件黑的披了去吧!」

生心無奈,只得接過,穿在身上,托生而去。要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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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被虎食轉生畜類  郁雷立斬二牝妖

話說生心被虎抓去,生意嚇得屁流尿滾,跑將回來。見了春匯生,把生心被虎吃的話說了一遍。春匯生甚是
驚訝,忙著取酒與生意壓驚。這且不題。

且說梅花洞中,海裡娃和到口酥兩個畜生,不論禮法,進了八角亭中互相蹦定。認明媚是乾姐夫長,乾姐夫
短。這明媚見一對小娃子到來,十分慚愧,連忙整理衣冠。桂香也提上褲子,雲香呆呆而立。

明媚忽然的心中著惱,暗暗的叫著自已的名字說:「明媚,你好沒來由,你本是唸書人家的後代,如何青天
白日露著父母的遺體,弄出這等沒臉面的事來?況且又被這兩個小娃子看見,是何道理?」

思前想後,悔恨無極,正在惱悔之間。那天已至更深,忽聽半懸空中呵叉叉,似有霹靂之聲。

一霎時,星斗無光,乾坤昏黑,雲霧飛空,狂風大起。耳中只聽松竹怒號,金鐵皆鳴,一齊嚇得毛骨竦然。

只見外邊有一員大將,頭戴金盔,身穿金甲,手執寶劍,還有一個小壯士,生得豹頭環眼,頂戴雙雉尾,身
穿半截甲,足踏黑漆戰靴,雄赳赳,十分兇惡。手中提著一把齊頭鋼刀,跟定那員大將,站在天井外邊。

只聽那員大將叫道:「力士,把那兩個公妖狐與我拿來。」

只見那小壯士答應一聲,急速走進亭中,將這海裡娃、到口酥一手一個,提在那員大將的面前。

兩個畜生唬得渾身哆嗦,雙雙跪在塵埃,只連連的叩頭不止。

只聽那大將說道:「我打你這兩個濫淫無度的臊畜生!自從你變成人形,不幹好事,奸騙人家的良女,淫污
人家的婦人,盜取人家的財帛,偷食神前的供獻。吾神諸日尋查世界,爾等諸般的罪惡,吾神一一載在丹書
。今爾等罪貫已滿,天怒無容,合該斬首分形。」

二妖狐聽說要斬,只唬得慌慌張張,滿口說道:「求神聖放赦我畜生兩個。從此以後再不胡行亂為了,情願
許下吃長齋五十年,以免先前之罪過。」

那神將聽說,更加怒氣,說道:「好畜生!你不說吃齋,吾神不惱你,你既說吃齋,吾神更怒!你等畜生,
從前許下吃九十天的齋戒,先動了三月的肉味。再休說以吃齋的由頭,免爾等的罪惡。力士過來!快與我結
果這兩個畜生。」

話猶未了,只見那個小壯士手提著齊頭短刀,惡狠狠的走近前來,喊了一聲,如霹靂相似,說:「妖狐吃刀!」

只聽得連連響了兩聲,把這兩個妖狐的首級斬將下來,血淋淋兩個大妖狐躺在地下。髯鬣有詩為證:


勸君遵道莫貪淫,若要淫極自殺身;
無加毛狐為淫斬,何況花花世界人。

四句勸言敘過。且說那員神將又吩咐道:「將那兩個女妖狐與我帶過來。」

這桂香、雲香見斬了海裡娃、到口酥,已經唬破了膽。又聽得說把他兩個帶將過來,情知也是與他兩個一體治罪。

正在驚慌之間,只見那小壯士跑將過來,說道:「二妖女快過來罷,省得我費事。」

二妖狐見不是那等的光景,心中略略的放下些來,急急的走到那神將的面前,一齊跪倒,口稱:「神聖饒命!」

只見那神將說道:「爾妖女聽真。吾神下降,諸日巡查妖魔以及人間之罪過,爾妖女修煉百十餘年,爾等的
功過交雜,如今又如此淫亂,有傷天道。但念你兩個受了月華,死罪赦過,活罪難免。力士過來!將這兩個
妖女用鎖子鎖在這梅花洞石板以下,待二百年以後,若要回心向道,那時再放你出世;若不回心向道,永世
不准出世。」

吩咐已畢,只見小壯士過來,將兩個妖女鎖在石板以下。二妖女後日如何出世,此時難得分曉。將四個妖狐
發落已畢,這位神將一直走入屋裡坐下,小壯士隨後而進也。

且說這明媚見這等的凶險景況,只唬得混混沌沌,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四肢冰涼,口中吸呼之氣,微微而已。

那神將說道:「甲戌科的貴人聽真。吾神乃上方的健將郁雷是也。奉玉帝的勒旨,嚴查人間的罪過。吾神看
你年力方富,正有可為之時,奈何因兩個臊妖狐,輒敢如此荒淫無度,不避三光,有犯天道。膿血之災,有
所不免,自此若仍似前非,吾神查出,不但你日後的功名難求,就是你性命也難以保守。」

神將說罷、明媚魂夢之中,一一聽得明白,急急向前跪下,說道:「蒙神荼指迷,弟予終身尊神聖的教化,
如毫有淫亂的罪過,以及言語的罪過,天厭之,天厭之。」

不知究竟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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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編妖狐艷史小說卷之五

第九回 聞仙訓明媚歸正  逢月素胡老作媒

話說明媚啟了誓願,郁雷神說道:「你既回心向道,常言海底無邊,回頭是岸。但你命該有狐狸之緣,配終
身的夫妻,與那二妖狐自不相同。夫妻之樂,固然分所應爾,而淫慾過度,罪莫大焉。」吾神有四句驚語為戒:


琴瑟相友樂無窮,混亂綱常罪難容;
當富玉樓削除跡,應貴金榜勾了名。

郁雷神說罷,領著小壯士,乘彩雲騰空而去。

這明媚忽然打了一個冷戰,連忙驚醒,天已將明,夢中的言語記得清清白白。急看桂香、雲香,全不在面前
。又往外邊一看,只見兩個大狐狸躺在地下,血淋淋的兩個腦袋滾在一邊,明媚好生著忙。又一轉眼間,只
見亭捨暖閣百般景致全無,忽然回轉心猿說道:「我如今身在何處呢?怎麼我來在這裡?我的家怎不見呢?
我的父母怎不見了呢?」

思前想後,不覺的放聲大哭。哭夠多時,悶坐在塵埃,好不傷慘人也。只見四下蟲聲唧唧,遂站起身來,不
知所之信步遊走。

走有一里之遙,只見那壁廟一座小石門,雕畫得甚是精華。明媚信步進去,只見內有三間大殿,兩邊群房齊
整,周圍修竹涼亭,瑤池鸞鶴,蒼松差池,蘭桂崢嶸。又見那大殿上邊有一面冰凌紋的大匾,上寫著四個大
字「月素仙居」。門旁有一副對聯,你道對聯上寫的什麼言語?上寫著:


修煉工夫,加雲掛山頭,行至山頭雲又遠;
大道旨趣,似月浮冰面,披開冰面月更深。
明媚看罷,心中想道:「此處是何地方?」

正在猜疑之間,只聽得一聲門響: 嘎嘎。大殿門雙扇齊開。只見有兩個女童,頭挽雙扎髻,身穿素花衣,
兩手執束帖,足踏雲陽履。

急急走在這明媚的面前,說道:「貴人聽真,我家仙姑娘有請。」

明媚聽說,回言答曰:「你家仙姑娘在於何處?」

二童女道:「大殿後邊。即寢房也。」

明媚才要跟著進去,急回想那夢中的言語。心中說道:「不可!不可!倘若再犯罪過,吾命難保。」遂止住
了腳步,呆呆而立。

那童女見明媚不肯進去,連忙稟知了月素大仙。月素說:「我前去迎接。」

月素仙同一對女童走出房來。你說這仙女如何的打扮,如何的美麗?有詩一首為證:


不須濃抹與粉 ,天然清雅素衣裳;
羞殺傾國傾城貌,別有一派仙子香。

月素大仙來到了明媚的面前,輕啟仙唇,低傳仙音,說道:「請郎君內邊坐罷。」

明媚遂跟定大仙來至了臥房。但見這房中的陳設,也是與那二妖狐各別,另是一天的仙景。

二人敘坐坐下。一霎時,兩個女童排列上百般的仙果,上好的仙酒,更有仙餚,無非是龍肝鳳髓,麟腦參膾
之類。

那大仙高擎酒 ,讓道說:「郎君今日到仙奴家中,亦非小可,仙奴在此連環洞中修煉,有千百餘年的道業
。只因五百年前仙奴在雲南蜈蚣山遊玩,適有一群興圍的獵戶,將仙奴後背射了一箭,那時郎君是雲南的知
縣,從此所過,將那獵人重責三十大板。那時仙奴已被獵人所獲,郎君發惻隱之心,將仙奴放了歸山。那時
仙奴是沒得道的大黑狐狸,此時已成了得道的仙女。今日郎君到來,是仙奴的恩人,如今仙奴要忘恩於郎君
,有愧於天矣。仙奴離了雲南蜈蚣山,遷居於此,已五百年的限期,合當聚首。」言說罷,兩個對飲了數杯。

明媚道:「仙姑過為雅愛,小生畢生難忘大德。但小生肉體凡態,仙姑品列仙台,怎敢以諧鸞鳳之雅?」

月素道:「此時郎君有膿肉之災,仙姑此時欲和郎行魚水之歡,恐誤郎君的貴體。待仙奴與郎君調治平伏,
那時再與郎樂關睢之雅化,而奏周南之樂章。況且當下令尊大人有曲難之危,貴宅有盜火之憂,還得仙奴前
去打救方妥。」

兩個一行說話,一行飲酒,真乃酒逢知己千杯少,話到投機話偏長。直飲日落蒙汜,明月東昇,方才撤去杯
盤。明媚直吃酩酊大醉,和衣隱幾而臥,這月素也就著童女秉了銀燭,另往僻靜臥室而去,惟留下一個女童
伺候。真正是:


得道仙女行正途,豈同臊孤混脹畜;
五百年前將恩報,總把綱常名紀扶。
要知端的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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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盜元寶活殺生意  胡老叟火燒屠能

話說到了明日,明媚醒米,不見了仙女,但見一個童女在旁笑嘻嘻,手捧一杯香茶,說:「相公請用茶,仙
婢伺候了一夜了。」

明媚接過茶來慢慢的飲乾,猛然台頭一看,只見一位老叟,岸然道貌,兩眉如銀,目若貫星,耳垂有輪;手
執過頭枴杖,身穿紫花道袍,頭戴真珠涼冠,足登馱泥朝靴,一步一步的走進房。

明媚見這位老叟與世俗不同,陡然間動了一片敬慕之心。居然如見了大賓的一般,遂站起身來,與老叟彼此
行了恭敬之禮,排齒而坐。

坐定,那老叟說道:「賢甥婿,老夫的來意非為別事,只因賢甥五百年前救過捨甥女的性命,如今無恩可報
。昨日捨甥女對老夫言講,情願與賢甥婿效枕席之勞,以報前恩,老夫欲作冰人,不知允否?」

明媚說道:「晚輩有何德能,第恐命薄福淺,飛蛾難比鸞鳳,泥沙難配金珠耳!況更有仙老之玉成,敢不允
乎?但晚輩無領父母之命,事須商議。」

老叟道:「賢甥婿言固有理,如今雖無父母之命,尚有媒妁之言。賢甥婿放心,事成之後,令尊翁大人面前
,老夫一面承管。」

明媚這才放下心來,連忙離坐深打一躬。老叟頂禮相還,把婚姻之事一言為定了。那老叟說道:「賢甥婿暫
且請坐,目下貴宅有盜火之災,令尊大人有被屈之冤,還得老夫前去解救。」說罷,辭別而去。


老叟才是得道仙,修煉日精有萬年;
專查人間不平事,能救賢良能除奸。
老叟去訖不題。

且說明媚忽然一陣滿腹疼痛難忍,臥在榻上,一時間手足冰涼。只見那月素手提一枝靈芝走進房來,到了床
邊,口中不知說些什麼靈言語,無非是神言咒語。將靈芝在明媚的身上,上三下四,左五右六,畫了一遍,
說道:「郎君膿血之災,仙奴已化在靈芝以上。」

明媚登時起來,但見靈芝草上有膿血之跡,真是仙家的手段。當下又叫女童收拾了餚饌,舉觴對飲。這也不題。

且說這生意道人正在飲酒之間,只見屠能這個老兒跑裡跑外,勤謹異常,你道這是何說呢?只因這老兒有愛
財的毛病,見那道人的包裹裡邊似有財物。趁兩個道人出門的時候,將包裹盡情盜在自己家中,打開一看,
不是別的,俱是五十兩一綻的大元寶,有二十多個。

屠能看了,心中好不歡喜,連忙收在房中僻靜所在。又一轉念,說道:「這銀錢,不是別的。倘若事犯,那
可怎了?」

左思右想,甚是作難。悶了半晌,忽然又起一番的歹心,說:「殺人殺死,剪草除根。不如到晚間結果了這
牛鼻子,那時才得平妥。」

計議已定。遂尋了一把明晃晃的鋼刀藏在腰內。不題。

且說生意道人這個牛鼻子和春匯生飲至更深,春匯生離別去睡,生意見東主已去,又待了多會,聽聽天已交
三更,暗說道:「到了時候了。」

你道這個道人安的什麼心呢?原來是夜間作盜春宅的銀兩。見生心已死,這包裹中有一千多銀子,再盜上一
千銀子,豈不是一個小富貴麼?須得如此這般,計議已定,遂找那包裹。那包裹已不見了,將四下裡一搜,
蹤影全無,生意滿心著急,遂取出了些硝磺,陡然放起火來,將一座待客的前廳烘烘燒起。才要往後宅打劫
銀兩,剛出門一走,不堤防被屠能一刀對準咽喉,把腦袋削去了一半。死 倒地,絕氣而亡,髯翁有詩一首為證:


為人何必生心惡,舉頭三尺有神佛;
欲待殺人人殺己,惡人自有惡人磨。
屠能見生意已死,又見火勢奮發,只見火光內有一白髮老人,用袍袖一拐。倒也奇怪,只見那火光如飛鳥一
般,赤滴滴往屠能房中而來,越燒越旺,眾人一齊亂聲喊叫,卻不上前解救。

列公,見火不救有什麼好處呢?幸災樂禍有什麼好處呢?可見這屠能的素日為人,是行壞事行到骨頭的了。
也有四句鑒語為證:


朗朗青天不可欺,屋漏暗室有神知;
上蒼若要將人放,那有今夜這事奇。
火光茂盛,屠能是捨命不捨財的狗頭,急忙冒火而進,還想取了元寶。不料只見進去,不見出來。把這個鴨
蛋財主活活被火燒死。有詩為證:


只為貪財火燒屋,其心不悔將寶圖;
飛蛾自投焰焰火,哀哉狗命該嗚呼。
話說到了明日清晨,春匯生起來前往前廳與道人敘話。剛來到內屏一看,只見那道人的死 躺在地下,上帶
著半個腦袋。又出門往外一看,見屠能那邊火光未息,只燒得乾乾淨淨。

又將自己的房宅前後一看,俱復舊如初,分毫不動。又聽隔壁有人說道:「屠能被火燒死了。」春匯生心中
驚疑不止,說道:「這便怎了?」

正在驚懼之間,只見從門中來了十數個壯捕,七言八語,怪怪聲聲,說和春相公要人。春匯生一見,驚問道
:「貴役們來到寒舍,有何公幹?」

眾壯捕說道:「春相公你還不知道麼?前日來的那兩個鐵道士到你家來,休當那是兩個道人,那是兩個滾牢
的囚犯。揚州府現今有關節通來江西本府衙中,頭兩日江西府庫,沒庫銀一千一百餘兩。太守又有一道府批
到縣。如今我們縣中老爺接兩道批文,又有圖形年貌箕鬥,老爺立等要人。」

春匯生聽了,只唬得目瞪口呆,無言可對。

眾壯捕見這個光景,遂一齊往後去搜,剛到閃屏門外,見有一人躺在地下已死了。眾人將圖形年貌箕斗一對
,分毫不差。但不知那大盜那裡去了,眾人連忙將春匯生擁擁推推來到縣中。

那縣官問其情由,春匯生別無可對,只說冤哉冤哉。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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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春匯生抱冤下獄  月素仙打救親公

話說縣官問及殺人,以至偷盜府庫銀兩的情由,春匯生無言可對,口中只叫冤哉冤哉。那知縣倒也明鑒,看
春匯生人品端方,相貌堂堂,情知別有緣故,遂吩咐一聲,暫且收獄明日另審。眾人役聽說,一齊上前,似
一群惡狗一般,將春相公擁擁推推下在牢中,眾人役回稟了。知縣又吩咐將那道人的 首,著地保押埋。吩
咐已畢,退堂回到書房,左思右思,無計可出,只悶悶而坐。

常言:「人逢喜事精神爽,悶來愁腸瞌睡多。」不一時,合眼朦朧而睡。正在熟睡,只見一位白髮老人走進
門來,精神滿面,如童顏一般,甚是可畏。知縣魂夢之中連忙迎接,各敘常禮,分賓主而坐。只見那老人將
春匯生的冤情,一五一十,盡情告訴了一遍。說罷,連揖而去。

那知縣醒來,好生驚疑,急走到臥房要與夫人說知此事,剛然坐下才要開言,只見夫人開言說道:「老爺今
日審的這件官司,得要留神。妾方才作一幻景,見一美色仙姑,口稱是春棠生的兒婦。殺這道人的兇手已被
火燒死,偷盜的銀兩現在兇手的房中。那仙姑臨行又說道,叫老爺急速差役往屠家搜取銀兩,將此案了結之
後,不數日即速轉高昇。」知縣聽說與自己夢中的言語相同,也告訴了夫人一遍,夫妻二人俱各訝然。

當下傳知班頭人役以及壯捕頭目,遂擊點升堂,著書辦寫了火票飛簽。眾人役如狼似虎,飛也似走到屠能家
中,見房屋燒得土崩瓦解。忙取掀橛鎖鐃之物,等時間將元寶拿出。其先是白面書生,如今成了胡汗敬德。
還有一切散錢碎銀等物,俱被眾役懷藏腰拽,合夥私下分肥。又扒著那屠能的 首,燒的苦是難看。曾有四
句笑語為證:


狡奸巨猾都肉頭,狗豬傢俬連命休;
身似傴僂臉似判,死後還帶土鱉頭。
話說眾役急速回筒,將銀兩交在當堂,知縣連忙辦了一角文書,連銀子一併送至府庫。又辦了一角投揚州的
文書,將這賊人被殺死的緣由一併繳割。當下將春匯生從獄中開出,春匯生當堂謝了縣官,回家而去。不幾
日,上司有文書下來,著縣官升為他處知州,一切事休,敘過不題。

單說這明媚與月素白日清心,夜來各自下榻,堪可過三月有餘,明媒義正的夫妻,實禮義相交的君子。閒時
作詞歌賦,悶來談經會文。又待數月,明媚腹貫五車書,胸藏萬卷經。

一日,月素說道:「今考期臨邇,郎君可速干功名為正。待至甲戌科殿試之期,仙奴自與郎君相會,況如今
將近一載,老父母愛子之心無所不至,郎君可回家去罷。」明媚道:「家在何處呢?」月素道:「真乃仙家
的妙景,人所不測。」

只覺耳邊中一陣風聲,似睡非睡,一睜眼看見在自己的書房坐著,又見書僮從外邊走來,心中好生猜疑。春
發兒一見小主人回來,喜得滿面添歡,也不迭的話,急忙報知了老主人夫婦知道呢。春匯生和柳氏夫人聽說
,如得了掌上明珠一般。老夫婦二人奔奔搶搶來到書房以內,果然是明媚兒子回家,三個人一齊的放聲大哭
。真正是:


骨肉連心天性出,哭壞春門夫與婦;
好比同做南柯夢,明媚知同到酆都。
哭夠半晌,皆喉嚨失聲方歇。明媚就如在夢中,說道:「爹媽再休見你兒子,兒死將近一年,不過是難忘父
母之恩,路過家鄉探望父母而已。」說罷,忙納頭下拜,泣涕如雨。老夫婦二人也愕然說道:「莫非咱夫婦
二人也非陽世了麼?」說到此處,更覺涕哭。哭夠多會,大家才醒覺過來,各敘了離別的緣由。這且不講。

且說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到了來年縣考之期,明媚進場考試,三場的文章如繡如錦,縣官取了明媚的案首
。至二三個月,堪可院考相連,明媚進場已畢。至張案,已進了頭名秀才。眾親友鄰人一齊登門拜賀,真是
歡喜不盡。適值秋場,明媚又連捷第七名的舉人。過了年餘。正值甲戌年會試的年頭,明媚忽然想起郁雷的
神言。當下收拾車輛行李,春匯生愛子之心,不肯叫兒子自己上京會試,父子二人帶著家僕書僮而去。

到了京中投了客店安歇,父子二人遊玩了兩天,但見京都城中觀不盡的美景。捱過三朝,遲過五日,忽有聖
諭一道,會試天下的舉子。春匯生忙與兒子辦備進場果品,當夜黎明進去。過了三天開關放出,又連連的三
場已畢。待張榜的龍虎日子,貼了黃榜,明媚中了亞魁。你道明媚場中的文章是自己做的麼?當場時候,那
月素大仙與胡老叟助一神力,將文章一揮而成。所以才能如此。這且不題。

且說這殿試官梅尚書見春亞魁,才又出眾,貌又超群,正在青春年少,遂打動了一片心事。你道這梅尚書何
等的心事?只因這老兒為人奸惡,凡同朝的堂聯,誰不可恨。朝以參官為樂,夕以罷職為歡。平素為人如此
,但凡與這老兒往來的官員,非納幣帛即奉金珠,家中巨富勝似當年的石崇。而況食前方丈侍妾數十人,平
生乏嗣,只有一個女兒名喚朱雲。小姐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年方一十八歲,只因這老兒和本京兵部王
老爺做了兒女親家,王老爺為人秉性忠直,屢次將梅尚書將今比古,委傍引曲的勸解,誰想藥石成仇。梅尚
書妄奏一篇,說王兵部有 克兵餉的情弊,上朝一本把王老爺的前程勾消。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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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梅尚書愛色夢液  登金榜舉家團圓

話說王老爺被梅尚書參倒,勾消了前程。王老爺一場著惱,作古成神而去。梅尚書原是個勢利的老兒,見王
兵部已死,遂起了一片歹心,要同王家斷親。如今見亞魁人品可畏,意欲招贅為婿。

忽一日,亞魁店門口車馬盈門。有人傳說梅老爺來拜,亞魁父子二人連忙迎至客舍,各敘了常禮,坐定。梅
尚書將亞魁連連誇獎,春匯生父子又謝了梅尚書拔中之恩。敘了半晌的閒話,梅尚書就把與女兒婚姻之事說
了一遍。春匯生說了些不可當的套話,梅尚書說:「規翁不必太謙,老夫一言為定,決無更改。」著到此處
,有詩為證。


堪笑梅老好糊塗,那有一女配雙夫;
月素亂點鴛鴦譜,羞壞當朝梅尚書。
話要簡捷為妙,梅老兒回到家中,自己拿了主意。也不和夫人商議,也不和女兒商議,擇了吉日良辰,張燈
掛綵,鼓樂喧天。梅夫人問其情由,梅老兒妄說道:「咱親翁已故,親翁母婦道家不曉世事,女婿年幼無知
,頭三日前與親家母說知,不如把女婿請到咱家與女兒婿配為妙。」夫人也只當是真話,遂與女兒朱雲小姐
說知。這且按下不題。

且說月素大仙時刻在明媚左右,但神人相隔那裡看得見呢。這梅老兒一片的言語心事,俱被月素如見肺肝。
月素自己說道:「這老兒十分可惡,破了王家的婚姻,要招贅新魁。案看王公子後來福分不淺,王小姐是新
魁夫人之命,故小姐有總兵夫人之命,皆前生配定,我何不行一個借花獻佛的方便。」月素計議了如此這般
的機謀,這也不題。

且說梅尚書這日到了晚間,諸般辦齊妥當,但見燈燭輝煌,五彩爭艷,人馬車轎一直排到亞魁的店門,合京
都人等各不知是何事。梅尚書親坐一乘涼轎來請,鬧鬧烘烘。將有三更,把新郎用彩轎台到梅府而來。到了
府中下轎,轎內小姐打扮得似天仙的美貌,對上侍女攙出了月裡嫦娥,和新郎同拜了天地,共入洞房,玉杯
交飲。真是郎才女貌。這一夜衾枕之樂,自不必說。

到了次日,新郎出來會客,梅尚書一見,如頭上走了真魂一般,見不是那新魁的模樣,竟是那王兵部老爺的
兒子,正是女兒的結髮丈夫。梅老兒大有不樂,暗暗說道:「奇哉!奇哉!這新魁上那去了呢?」正在糊迷
之間,只見新魁前來叩喜。梅老兒羞得滿面愧色,如鼠溜一般藏在後廂臥房,蒙頭而睡。著家人傳說出來,
老爺偶得寒疾不可以風。新魁坐轎而回。列公,這是何等的緣故呢?這是月素仙子和胡老叟與王府的夫人一
同說知,這夜間王小姐和月素仙子新魁三人同入洞房花燭,王夫人喜出望外,更有胡老叟、月素仙的神妙,
將兒子送在梅府成親。這王兵部府中也是眾賓友慶賀,那梅尚書府中也是親友慶賀,俱是百般的熱鬧。王公
子到了次日,同梅小姐來在家中,與王夫人叩頭,新亞魁與王小姐月素仙子夫妻三人,與王公子夫妻二人,
大家按次行禮。王夫人見女婿奉新魁,又在年幼,美貌賢良,堪作鸞鳳之偶,見新婦梅小姐是月貌花容,與
兒子堪作鴛鴦之對。又見月素仙女,認為乾女,與女兒有同胞有義氣,更覺歡喜。這春匯生與胡老叟照料事
體,閤家大小人等,一同赴席宴飲。真正是:


金榜題名真富貴,洞房花燭巧姻綠。
飲至紅輪西墜,玉盤東昇,各自安置,也不往梅府去,就在本家住了。不題。

且說這梅尚書一肚子悶氣,也不吃飯,也不起來,只是在床上哀聲歎氣,蒙頭而臥。夫人問他如何?只一言
不答。問的極了,這老兒反倒搶白夫人,梅夫人終是不解其故。作書到此,有詩為證:


夫婦配偶是前姻,何苦設計拆同林;
倘然錯了兵部子,老兒台頭怎見人。
話不可重敘。且說過了三朝,王府的公子和朱雲小姐夫妻二人,和新魁夫妻三人,外有春匯生、胡冰人,同
來到梅府行禮。梅老兒無奈,只得起來,也不整理衣冠,急忙取了一碗冷酒,咕嚕咕嚕幾口咽到肚中,一時
間,頭目昏昏。滿面上似蓋了千層牛皮,歪歪伴伴出了,沒上沒下作了幾揖,就要扯頭而走。眾人那裡肯放
,你扯我勸的坐下,眾人皆俱打通了的,一齊把梅老兒的不是,替他蓋抹了一遍。老兒也自認了不是,當下
備辦上酒饌。三個新婦往後邊去和夫人同席,前邊另有並排兩席。後邊月素將前後的言語說與夫人知道,夫
人也是罵梅老兒,小姐也是罵老糊塗。不題。

且說前後宴飲已罷,前席眾人辭別回兵部府去,後席三位新婦也辭別了夫人,回兵部府去。俱各不題。

你說梅老兒這個老畜生,見那月素仙女上轎之時,便一眼瞧定,見貌美超群,陡起一片色心,也不過是爬梯
望月而已。誰想這老畜生,生平有好色之癖,自與月素見面以後,白日裡與粉白黛綠的等愛借水行舟,夜間
夢中走失元陽,不上一月,把這個老畜生就亡之命已矣。這且不題。

且說自梅老兒故後,梅夫人疼女兒的心勝,百萬傢俬俱交代女婿掌管,情願與王夫人母子一處同居,王夫人
疼女兒、月素,女婿也在尚書府來。又搬取春宅的家眷到京,三家合為一家。後來春亞魁官居文林郎之職。
王公子做總兵之職,各生二子。月素緣滿歸山,胡老叟渺然而去。自始至終,連環報應,好不周全人也。

九嶷仙翁有《西江月》一首:

手捋銀鬚觀世界,負羲浪蕩淫子多。
勸君家切記著,邪者即妖正為佛。
旱回首,真不錯,那菅生知與困學。
行好事,自有好報,
壞良心,天上有羅。
試看連環報應,在此粗俗小說,
炎涼世態誠寡薄,君子自掃門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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