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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段錦 ( 下 )





第六段 馬周嗜酒受挫跌 王公疏財識英雄

詩曰:

酒能害德且傷生,
多少英雄遭辱侵;
飲酒知參惡旨意,
不為所困方稱賢。

這首詩,單道人生不可嗜酒。醉來天不怕地不怕,逢貪財色,得這酒助起氣來,每不能遏抑,任你不敢做的
、不敢說的、不便說的,都做出說出。不知不覺,畢竟小則辱身敗德,大則亡身喪家,所以當日那神禹惡旨
酒,式公悔過而作詩,至今畫為龜鑒,你道酒是可過飲的麼?要必如至聖之不為酒困、無量不及亂才好。然
世人未必能學。其次則莫如知改,我今說個始初嗜酒,後來知改發跡,出人意料,與看官們聽聽:

話說唐太宗時,有一才子姓馬,名周,字賓王,系博州莊平人氏。他孤身貧寒,年過三句,尚未有室,自幼
精通書史,廣有志氣謀略。只為孤貧無援,乏人薦拔,所以神龍因於泥淬,飛騰不得,每日抑鬱自歎。卻又
有件毛病不好,生得一副好酒量,悶來時只是飲酒,盡醉方休。日常飯食,有一頓,沒一頓,都不計較,都
肯少了酒。若沒有錢買時,便打聽鄰家有喜事酒時,即去撞撈坐吃,及至醉來,發瘋罵坐,不肯讓人。這些
鄰舍被他聒噪得不耐煩,沒個不厭惡他。背地皆喚他「窮馬周」,又號他「撈酒籬」。那馬周聽得,也不在
心上。正是:

未達龍虎會,一任馬牛呼。

且說博州刺史姓達名奚,素聞馬周明經有學,便聘他為本州助教之職。到任之日,眾秀才攜酒稱賀,不覺吃
得大醉。次日,刺史親到學宮請教。馬周被酒醉壞,爬身不起,刺史大怒而去。迨酒醒後,方覺忙往川衙謝
罪,被達公責蚶許多說話,馬周唯唯而退。每遇門生執經問難,便留同飲。支得俸錢,都付與酒家,兀自不
敷,依舊在門生家撈酒。一日吃得大醉,兩個門生,左右扶住,一路歌詠而回,恰好遇著刺史了,前導喝他
迴避。馬周酒愈醉,膽愈大,哪裡肯避!嗔著兩眼倒罵起人來。此時,連刺史見他醉得無禮,只得當街又發
作了一場。馬周當時酒醉不知,兀自口中罵人不止。次日醒後,門生又來勸馬周去告罪,馬周歎口氣道:「
我只為孤貧無援,欲圖個進身之階,所以屈志於人,今因酒過,屢遭羞辱,有何面目再去鞠躬取憐。古人不
為五斗米折腰,這個官兒,也不是我終身之事。」說罷,便把公服交付門生,教他繳還刺史。仰天大笑,出
門而去。一路想道:「我屢次受辱,皆因在酒上壞事,好不可恨!從今再不吃酒罷了。」一路自怨自艾,忽
然想起「惟酒無量不及」亂句,不覺失聲道:「有了,此後只是減半罷了。我此去沖川沖府,諒來沒皇遭際
,除是長安帝都,公侯卿相中,有能舉薦如蕭相國、魏無知的,討個出頭日子,方遂平生之願。」遂望西迤
逕而行。

不一日,來到新豐市上。天色已晚,便揀個大大客店,踱將進去。但見許多商販客人,馱著貨物亦在進店安
歇。店主王公迎接,指派房頭,堆放行旅。眾客各據坐頭,討漿索酒。王公看小二搬運不迭,好似走馬燈一
般。馬周獨自個冷清清的,坐在一邊,沒半個人來睬他,心中不忿,拍案大叫道:「主人家,你好欺負人,
偏俺不是客,你便不來招顧麼?」王公聽得,便來取科道:「客官,不須發怒,那邊人眾,子何先安頓他。

你只一位,卻容易的,但是用酒用飯,只管吩咐。」馬周道:「既如此說,先取酒來。」王公道:「用多少
酒?」馬周指著對面的大座頭上一夥官人道:「他們用多少,俺也用多少。」王公道:「那五位客人,用五
斗好酒的。」馬周道:「也用五斗罷。有好嗄飯盡你搬來。」王公便吩咐小二,一連暖五斗酒,放在桌上,
並肉菜擺下。馬周舉甌獨酌,約莫吃了三斗有餘,按下酒肚,便不吃了。討個洗腳盆來,把剩下的酒,都傾
在盆內,涸雙靴,便伸腳下去洗濯。聚客見了,無不驚怪。那王公暗暗稱奇,如其為非常人,安頓他歇宿了
。同時岑文本,晝得有《馬周濯足圖》,後有煙波釣叟題曰:

世人尚口,吾獨尊足。
口易興波,足能陟塵。
處丁不傾,千里可逐。
勞重賞薄,無言忍辱。
酬之以酒,慰爾僕僕。
今爾忘憂,勝吾厭腹。
吁嗟賓王,見超凡俗。

馬周安歇了一夜。次日,王公早起會鈔,打發行客登程。馬週身無財物,想天氣漸熱了,便涸狐裘,與王公
作酒飯錢。王公見他是個慷慨之士,又嫌狐裘價重,再四不受,道:「客官身不便,下回補還就是了,這個
斷不敢領。況客官將來大有發跡,必非庸流,豈是少此房錢者,小老已知矣。」馬周兄他執意不受,乃索筆
題詩壁上,曰:

古人感一飯,千金棄如蓯;
匕箸安足酬,所重在知己。
我飲新豐酒,狐裘不用抵;
賢哉主人翁,意氣傾閭裡。

題罷,莊平人馬周書。王公見他寫作俱高,心中十分敬重,便問:「先生如今何往?」馬周道:「欲往長安
求名。」王公道:「可有相熱的寓所麼?」馬周道:「沒有。」王公道:「先生此去,必然富貴,但資斧既
空,將何存立?老夫有個甥女,嫁在萬壽街賣饃趙三郎家。老夫寫封書,送先生到彼作寓罷了。更有白銀三
兩,權助路賀,休嫌菲薄。」馬周感其厚意,只得受了。王公寫書已畢,遞與馬周。馬周道:「他日寸進,
決不相忘。」作謝而別。行至長安,果然是花天錦地,大不相同。馬周逕問到萬壽街趙賣饃家,將王公的書
信投遞。

原來,趙家積世賣這粉食為生。前年趙三郎已故了,妻子王淑英在家守寡,管理店面。這就是王公的外甥女
,年紀也有三十上下,卻甚豐艷勝人。這王淑英初時坐店賣饃,神相袁天罡一見,大驚歎道:「此婦面如滿
月,唇若紅蓮,聲響神清,山根不斷,乃大貴之相。他日定為一品夫人,如何屈居此地!」偶在中郎將常何
面前,談及此事。常何深信袁天罡之語,吩咐蒼頭以買饃為名,每日到他店中閒話,挑撥王氏嫁入,欲娶為
妾,王氏全不瞧睬。正是:

姻緣本是前生定,不是姻緣莫強求。

卻說馬周來到頭一日,王氏先得一夢,夢見一匹白馬,自東而來,到她店中,把粉饃一口食盡,自己 手趕
逐,不覺騰上馬背,那馬忽化成火龍,沖天而去。及醒來滿身身熱,思想此夢非常,旦起直至將午,猶在想
夢不休。恰好忽一堂堂書生進店,遞上書信。王氏展開看了一遍,見來的姓馬,又身穿白衣,想起夢來心中
大疑,就留下作寫,一日三餐,慇勤供給。那馬周吃她的,便似理之當然一般,只是持心飲酒,不敢過醉。

這王氏始終不怠,甚是欽敬。不想鄰里中有一班輕薄子弟,平日見王氏是個俏麗孤孀,常輕嘴薄舌,在言挑
撥,王氏全不招惹,因而罷了。今見她留個遠方單客在家,未免言三語四,生造議論。王氏是個精細人,耳
邊聞得,便對馬周道:「賤妾本欲相留,奈孀婦之家,人言不雅。先生前程遠大,宜擇高枝棲止,以圖上進
,若埋沒大才於此,枉自可惜。」馬周道:「小生情願為人館賓,但無路可投耳。」言之未已,只見常中郎
的蒼頭,又來買饃。王氏想著常何,是個武官,必定少不了個文士相幫,乃問道:「我這裡有個薄親馬秀才
,乃博州來的,是個飽學之士。在此覓一館地,未知你家老爺要得著否?」常蒼頭應道:「甚好!待我去稟
知來迎。」

原來,那時正值天旱,太宗降詔,凡五品以上官員,都要直言得失,以憑采擇。常何亦該具奏,正要尋個飽
學,請他下筆,恰好蒼頭回去,將王氏說話稟知。常何大喜,即刻具帖,遣人牽馬來迎。馬周謝別了王氏,
來到常中郎家。常何見他儀表非俗,好生欽敬,當日置酒相待,打掃書房,安頓歇下。次日,常何取白金二
十兩,彩絹十端,親送到書房中來,以作賀禮,才將聖旨求言一事與馬周相議。馬周道:「這個不難。」即
時取筆,手不停揮,草成便宜二十條。常何逐一看過,歎服不已,連夜命人繕寫。

明日早朝,進呈御寬。太宗皇帝看罷,事事稱善,便問常何道:「此等見識議論,非卿所及,卿從何處得來
?」常何拜伏在地,口稱:「死罪,臣愚,實不能建白,此乃臣家客馬周所為也。」太宗問道:「馬周何在
?可速宣來見朕。」黃門官即宣旨,逕到常中郎家,宣了馬周。到了午門,常何引進金鑾見駕。拜舞已畢,
太宗問道:「卿何處人氏?曾出仕否?」馬周奏道:「臣乃莊平縣人,曾為博州助教,因不得志,棄官游於
京都。今獲觀天顏,實出萬幸。」太宗大喜,即日拜為監察御史,欽賜袍笏官帶。馬周穿了,謝恩而出,仍
到常何家拜謝舉薦之恩。常何重開筵席,置酒稱賀。至晚酒散,常何不敢屈留他在書館,吩咐備轎馬,送馬
爺到王奶奶家去。馬周忙道:「那王氏原非親戚,弟前日不過借寓其家而已。此婦明眼施惠,理法自持,其
令人可敬!」常何聞說,大驚道:「御史公有宅眷否?」馬周道:「慚愧,家貧未娶。」常何道:「那王氏
看來具雙識英雄的俊眼了。既然未娶,弟想袁天罡,曾相此婦有一品夫人之貴。御史公若不棄嫌,明日下官
即去作伐何如?」馬周感其恩侍慇勤,亦有此意,便道:「若得先輩玉成,深荷大德。」便仍歇下。

次日,馬周又同常何面君。其時突厥反叛,太宗正遣四大總管出兵征剿,命馬周獻平虜策。馬周在御前口誦
如流,句句中了聖意,便改為給角之職。常何舉賢有功,賜絹百疋。常何謝恩出朝,吩咐從人,便路引到買
饃店中,要請王氏相見。王氏還只道常中郎來,是要強娶她作妾,急忙躲過,不肯出來。常何乃叫蒼頭找個
鄰嫗來,將為馬周求親、並馬周得官始末,俱托她傳語進去。王氏方知情由,向時白馬化龍之夢果驗,即時
應允。常何便將御賜絹匹,替馬周行聘。賃下一所大屋,教馬周住下,擇吉與王氏成親。百官都來慶賀。正
是:

分明乞相寒儒,忽作朝家貴客。

王氏嫁了馬周,把自己一家一夥都搬到馬家來了。人人稱羨,也不在話下。且說馬周做官,不上三年,直做
到吏部尚書,王氏淑英封做夫人。這馬周,太宗時時召見議事,把從前嗜酒性情都改換了,絕不致酒誤事。

忽一日,新豐店主人王公知馬周發跡,特到長安,先去看外甥女,方知改嫁的就是馬周。王公大喜,忙到尚
書府中投貼。馬周夫婦知了,接入相見,設酒厚待。住了月餘,要回,苦留不住,馬周只得將千金相贈。王
公哪裡肯受。馬周道:「壁上詩句猶在,一飯千金,豈可忘也?」王公方受了,作謝而回,遂作新豐富室。

再說達奚刺史因丁憂回籍,及服滿到京,問吏部家宰即是馬周。自知先時得罪,不敢去報名補官。馬周知此
情,忙差人再三請見。達奚無奈,只得入府請罪。馬周扶起,道:「當年教訓,本宜取端謹學士。彼時嗜酒
狂呼,乃馬周之罪,後已知過,改悔久矣,賢刺史無復追憶也。」即舉達奚為京兆尹。京師官員見馬周度量
寬宏,各個敬服。後來馬周與王氏富貴偕老,子孫顯榮。

看官,你道馬周若不知節飲,則新豐店不禮於王公;即禮於王公,粉饃店斷不禮於王氏;此二處即幸兔矣,
常中郎家,豈乏美酒?為給諫時,寧少酒錢?當宣召見駕時,又不知作何狂呼矣!詩曰:

一代名臣屬酒人,
賣饃王媼亦奇人;
時人不具波斯眼,
枉使明珠混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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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段 小光棍浪嘴傷命 老尼姑仗義報仇

詩曰:

皆鋒輕試受刀鋒,自是狂且種毒凶;
地下尚應錐刺血,人間哪可疾如風。
浴堂殿上辭何丑,豬嘴關邊罪豈容;
不識如席碰氏子,至今萋菲玷英雄。

這首詩,單道人不可枉言生事,自取其禍;若只胡言亂語,其禍猶小,至於造捏或認醜,玷閨門,必至喪身
。昔日,有張老開店生理,其女甚有姿色。對門鄂生流涎,百般求親。張老因鄂生輕狂,不許。又有一莫生
來求,遂欲討之。鄂遂大怒,捏播莫與張女有奸。一日,莫生剛到張店買物,店中報知。莫因踱到裡邊望望
,鄂在對門看見,便走過去,喊道:「捉姦!」一時哄到地方。那莫生雖說得明白回去,那女子卻沒意思,
一索子吊死了。地方便把莫生逮送到官,道是因奸致死。莫生無處申說,屈打成招,斷成絞罪,整整坐了三
、四年牢。一日遇著個恤刑的來,看了招稿,出一面牌,親要檢 。眾人大都笑道:「死了三、四年姦情事
,從何處檢得出來。」那恤刑臨期,又出一面牌,道:「只檢見枕骨。」眾人一發笑疑不解。卻不知女人不
曾與人交媾的,其骨純白;有夫的,骨上有一點黑;若是娼妓,則其骨純黑如墨。那恤刑當日撿骨,其骨純
白無黑,如是枉斷了。究出根源,放了莫生,便把鄂生去抵命。這豈不是自作自受!但此猶有怨的,更有絲
毫無涉,只因輕口浪舌,將無作有,以致離人骨肉,害人性命者多有之。

話說嘉興縣有個人,姓應,名時巧,綽號赤口,也是在閒漢行裡走動的,生平好看婦人。那一張口,好說大
話,替 子作體面,以此為常,全不顧忌,常與人角口生事,因加他個美號,叫做赤口。年近三十歲了。一
日到街上閒踱,見一個講命婦女,有許多人圍看聽講,應赤口也挨進去,仔細看他,其有姿色,又說得一口
好京話。赤口著實看了一會,走了開去,暗忖道:「好個佳人!可惜我沒帶銀子,若帶得幾分,好和她作通
話。」正在路上自言自語,忽後面有人叫道:「應大哥,看飽了麼?」赤口回頭看時,卻是隔壁做「白日鬼
」的鄒光。鄒光道:「這樣婦人,雖然美好,終是人看亂的,也不值錢。一個所在,有位絕色的雌兒,你可
看不?」應赤口道:「在哪裡?帶我去看看。」鄒光道:「你看見,包你魂散魄消。」赤口便垂涎道:「千
萬帶我看看。」二人說說笑笑,走到一個新開的巷裡來。鄒光道:「在這裡了。前面開一扇避覷門的便是,
你過去打一網看看。」應赤口正顏作色,走去向門裡一瞧,瞧見屏風後,果然有個婦人,在那裡閒話。生得
如何,但見:

風神嫵嫵,體態媚娜。
眼如秋水澄波,眉若春風拂柳。
金釵半蟬烏雲上,翠鳳斜飛,珠 雙垂,綠鬢邊明星正燦。
輕籠玉筍,羅衫兒緊襯櫻桃。
緩步金蓮,繡帶兒秀飄楊柳。
真個是搪一搪,消磨障;共步,可人憐。

應赤口看了幾眼,果然標緻非常。連忙走回來,對定鄒光,把舌一伸道:「我眼裡見過千千萬的女子,從沒
這樣一見消魂的。」鄒光道:「如此美人,看她一眼,準準有三夜睡不著哩。但我一向想來,再沒一個念頭
,看來是沒想的罷了。」應赤口道:「有甚沒想?只要有個入門訣,便包得停當。」鄒光道:「你說得容易
,看你有什麼入門訣。你若進去討得鍾茶吃,我便輸個東道給你。」應赤口道:「要到手也是容易的事,只
吃她鍾茶,有何難哉?講定了,喫茶出來,東道就要吃的。」鄒光應允。這應赤口便打點一團正經,慢慢地
踱進門去,叫一聲:「大哥在家麼?」那女娘全沒些小家子氣,不慌不忙,略略地閃在屏風背後,應道:「
早間出去,還沒有回來。官人有甚話說,可便說來。」赤口假意道:「怎麼好!一件緊要事,要當面商量,
特地許遠走來,又會不著。」那女娘道:「既有要緊話,請坐了,等會就來。」赤口暗想道:「只是討杯茶
吃了走的好。若她丈夫回來,看破機關,像什麼模樣?」因道:「我還有別事要緊,沒功夫在此久等。有茶
乞借杯吃了,轉轉再來相見。」那女娘便走入去,叫小 拿一杯茶出來。應赤口接來吃了,便起身出門。兩
個便去銷銷東道,自不必說。

且說這女娘的丈夫,叫做林松,這女娘姓韓。原開大雜貨鋪,因林松折了本,改了行,出去販賣藥材,十潮
前方才回來。新搬在此巷中居住。一向朋情,俱各不知。事有湊巧,這鄒光有個分房哥子,名鄒福。平日與
林松最好,因林鬆去探他,鄒福治酒與他接風。剛剛鄒光同應赤口撞到,鄒福便留住做陪客。酒至數巡,鄒
福便問林松道:「外面也有美貌女子麼?」林松道:「也有,但到底粗蠢,比不得我們這裡的妙。」鄒福道
:「老哥是好風月的,只怕長久在外,未免也要活動的了。」林松道:「如今生意淡薄,哪有閒錢去耍?但
我一向在外,不知我們這裡也有個把兒麼?」鄒福道:「我不聽得說有。」應赤口便道:「老尊台,敢是好
此道麼?這裡有個絕妙的,幾時同去看看?」鄒光道:「什麼所在?」應赤口道:「你也忘記了,就是前日
去討茶吃的那個。」鄒光道:「莫胡說!那是良家,怎麼去得?」應赤口賣嘴道:「不敢欺,區區前日已先
打個偏手哩。」林松道:「兄的相交,我們怎好去打混。」鄒福道:「此道中不論,明日大家去混混。」林
松道:「請問這家住在哪裡?」應赤口道:「就在新開巷裡。」林松便疑問道:「這家門徑是怎樣的?」應
赤口道:「進巷三、四家,低低兩扇新避覷門的就是。」林松聽說,越生猜疑,卻又問道:「那婦幾多年紀
?」應赤口道:「有二十三、四歲了,一副瓜子臉,略略有兩點麻的。」這幾句說得林松目瞪口呆,心中火
發,暗道:「罷了,我才搬到此處,未上半月,便做出事來;則以前我出門後,不知做了幾多了,今後還有
甚臉見人!」便作辭起身。那鄒福又道:「我們總吃到晚,一起人送老哥到那家去歇,何如?」林松道:「
我明日來邀罷,只恐此兄不在府上,沒有個相熟的名色,不好進去。」應赤口道:「就說是我應時巧主薦去
的便了。」林松記了他名字,逕自別了。正是:

輕薄狂生,兩片飛唇。
死墮拔舌,生受非刑。
時時爽口,個個傷心。

卻說林松聽了應赤口那通話,走將回去,把韓氏百般凌逼,要她招出與應時巧通姦的事來。那韓氏不知來由
,又不曾認得應時巧,突然有這句話,竟不知從哪裡說起,任他狠打,無所承認,真是有冤難訴。要尋個自
盡,又恐死了,此事越不得明白。哭了又哭,想了又想。這林松至次日,又狠打一頓,務要她說出來。韓氏
捱到夜深,瞞了丈夫,竟一溜煙走了。

林松次日起來,不見韓氏,左右鄰家遍尋,俱說沒有。只道應赤口做了手腳,把她拐去,連忙去尋鄒氏兄弟
,告訴這段情由。鄒福、鄒光方才曉得林松新搬,赤口所說,即伊妻子。當日不該留他作陪,悔之不及。那
鄒光心下瞭然,只是不好說出,指赤口去看情由,只得道:「兄枉尊夫人了。那人平日口嘴不好,捕風捉影
的話,不知說過多少,怎麼認真起來?如今尊夫人既不見,他現在家,拐逃的事,也是決無的。但他口過陷
人,就著他尋出,將功補罪也好。」那林松便向縣衙告官,作證即是鄒福兄弟。那知縣立刻差人,把應赤口
捉到堂前審問,確實赤口不知一些情節。此時,赤口亦自懊悔不迭。知縣見不肯招,韓氏在逃,歇不得手,
遂把來監了。一面出張緝牌,差人探尋。整整緝了半年,並沒影響。

一日,鄒福兄弟來見林松,道:「尊夫人實不是應赤口拐去,他受苦也夠了。我們意欲當官保他出來,慢慢
把他去尋出尊夫人來,還兄罷了。」林松道:「我如今也明曉得那事是全假的了。只可恨他當日說得鑿鑿可
據,以假作真,毫無顧忌,致我割破恩愛,妻子逃亡。也罷,如今看兄份上,憑二兄去保能。」鄒福兄弟欣
然別了回去。

次早,鄒光出名,當堂把應赤口保了出來,囑他留心查尋林家娘子。不想應赤口被他保出,埔難尋,惟恐再
入,不出三日,便一溜風,也不知哪裡去了。林松心下便疑他們是做一路,特地放應赤口走的。又到縣裡遞
呈,把這杓肩,都卸在鄒光身上。知縣大怒,忙差人把原保會去,打了二十板,發在監內,要待應赤口出來
方放。這也是鄒光不端,圖奸韓氏,引起應赤口作這場禍祟,所以也受些風流罪過,報應報應。

那鄒光又坐了一年,韓氏、赤口俱無蹤跡。鄒福逐日去求林松,要他方便。林松肯了,那縣官作對,決然要
待兩個拿得一個,方才釋放。只得罷了。

且說應赤口大數將盡,逃去三個年頭。一日想起,事經三年,庫歇下,且回到鄒家探個消息看看,遂收拾起
身回家。一日走到慈定庵門外,不覺兩足疼痛起來,心下想道:「日間入城,有人識得,現在腳疼,不如在
庵內歇息,等到夜黑好走。及走入去,只見佛堂上,站著個後生師姑在那裡燒香。仔細看去,生得甚是標緻
,不覺又打動往常時高興,注目飽看。只見佛堂後走出一個老尼來,見了赤口,似驚慌樣,忙叫道:「應官
人,一向不見,哪裡去來?」原來這些光棍,常在庵觀閒撞,故此尼姑都認得他。赤口含糊答應,猶一眼看
著那後生師姑不置。那老尼忽然笑容可掬,忙叫師姑道:「拿茶來!應官人吃。」時天色已晚,老尼道:「
應官人就在小庵吃些夜飯進城罷。」應赤口歡喜道:「只是打攪不便。」心下暗喜道:「若得那小師姑陪飲
,死也甘心。」

那老尼同小師姑進去片時,便掇出素果酒菜來,請應官人坐下,她倆師徒左右奉陪。那應赤口竟魂飛天外,
快樂不過,不覺吃得沉醉,老尼兩個便道:「應官人,我扶你去睡罷。」便叫三、四個尼姑有力的,將繩索
困了他手足,扛到後面菜園樹下,也弄了一二個時辰。那應赤口漸漸醒來,叫道:「哪個捆住我?我不走,
快解了,好用力奉承哩。」只見那俏師姑向前來,就是一掌,道:「你原來就是應赤口,我不是別人,就是
林松的妻子韓氏。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在我丈夫面前胡言亂語,捏我與你有奸?害我至此,我只道今日
尋你不著,哪知冤家路窄,巧巧送來。」又是一掌,將口咬將下去,將應赤口肩頭上肉,整整咬了一塊下來
。那應赤口驚個半死,也不知痛,哀告道:「我的娘,原來就是你。我也在監牢生了半年,還饒不過我麼?
」那韓氏將鞋對他嘴上,沒命地打。赤口便喊:「地方,救人啊!」老尼恐怕事露,反受其害,忙拿把利刃
,走來對定赤口頂下,盡力一割,正叫做:

霜刀應斬流言子,老尼誰媲俠氣饒。

應赤口被老尼殺死了。這韓氏唬得抖做一團,道:「如何處置?」老尼便吩咐,埋在園角裡,不得走漏風聲
不題。原來,韓氏只因那年林松逼勒,逃在慈定庵出家,日夕燒香,惟願讒人應赤口厚賜報應,三年來日日
如此。這一日應赤口回來,神使他入庵避早,被老尼看見,定計報仇,甚是快活。

且說鄒光在監中,足足坐了三年,因赤口緝獲不著,知縣便把他頂罪,發去松山驛擺站。鄒光和解人商量:
「歇了一夜,等我去哥哥家討些銀子做盤纏。」解人曉得鄒福是他哥子,他走不得的,便放他去,約在鄒福
家裡會齊起身。鄒光應聲便走,心下想道:「雖然相交幾個兄弟,不過是酒肉往來的,哪個肯來資助?」便
去告求,也是枉然。不如放出舊時手段,更快穩些。於是信步一走,走到城外慈定庵邊來。此時天色已黑,
只見庵內扯起天燈,便暗想道:「一向聽得慈定庵尼姑身邊有鈔,不如去撈他一遭,料沒有空過的。」等到
二更盡,便爬上牆,從天燈竿上溜將進去。望見老尼,還在佛堂打坐,便向旁邊巷裡走進去,輕輕把巷門橇
開,抓了把沙泥一撒,討個罵著。不想,這頭房間,就是韓氏的。那韓氏自見殺赤口之後,心驚膽戰,惟恐
有鬼。此時正朦朧睡著,聽得沙響,便叫道:「應赤口,我與你原是沒仇,只因你平白污口,害我名節,逃
此出家。鬼使你前日自來送死,我殺你報仇,還不伏罪麼?好好退去,他日我做些功課超度你罷了。」那鄒
光聽得明白,說出一身冷汗,急依舊路,從牆上爬了出來,又爬城而入。走到家敲門,鄒福聽知聲音,開門
放入,問道:「什麼事?這等忙。」鄒光便把發去擺站,尋取盤纏,在慈定庵得了韓氏、應赤口蹤跡,一一
說明。鄒福歡喜道:「如此也淙你的身了,待天亮叫林松來同去。」

兄弟睡了一覺,天色微明。鄒福兄弟,便去邀林松,說明前事,各個明白,三人一徑走到慈定庵來。林松見
妻子果在殿上,做早功課。起頭見丈夫走到,吃了一驚,道:「我已出家了,你又來此為何?」林松故意說
道:「特來為應赤口討命!」韓氏面如土色,不敢做聲。林松道:「你且說來, 首在哪裡?」韓氏只得把
前日赤口到此,老尼認得,殺他報仇,現埋在後園,一一說明。林松聽得哭道:「我的妻,你受了三年無頭
冤枉,今日我才解釋矣。」韓氏見丈夫回心了,遂大哭起來。鄒福道:「是我兄弟造化,省得解去了。」

說罷,只見解差尋到。鄒福說明情由,同一干人歸家吃飯,商量一二。走到縣前,正值坐堂。解人帶了鄒光
,過去稟道:「昨日解鄒光起身,路過慈定庵,已得了應赤口、韓氏兩人消息。」知縣道:「既兩個在一處
,就該拿來見我。」解人道:「韓氏做了尼姑,應赤口十日前傍晚,走到慈定庵內歇腳。老尼認得,說與韓
氏,師徒將他殺了, 首現存……。」知縣驚道:「這等說來,他兩個姦情定沒有的了。那吃酒時說話,因
何而起?」鄒光才把那年討茶賭東道的話稟明。知縣道:「原來為此。」便差人到慈定庵,把韓氏、老尼喚
到。韓氏將三年前劈空冤枉的事哭訴,又把前日應赤口進庵、老尼殺死稟過一遍。知縣聽了甚是憐她,乃對
老尼道:「應赤口造語陷入,罪不至死。你既事焚修,當方便為門,只該扭來見我,如何便殺了他,這須償
命的。」老尼道:「自從韓氏到庵三年,日夕悲痛,冤枉無伸。老尼聽了,恨不得一朝撞見,食其肉,寢其
皮。彼時他來,韓氏不識,老尼說知。韓氏說冤家路窄,扭他拚命。男女不敵,若尼氣憤,藏刀殺死是實。

殺一無義,伸一冤枉,甘心償命的。」韓氏忙道:「老尼雖然下手,原是為著婦人,自然是小婦人償命。望
爺爺釋放老尼。」老尼又道:「這個使不得。你既非主令,又非下手,沉冤始白,又囚獄抵命,這是我害你
了。青天爺爺,還是老尼抵罪為是。」韓氏又哭稟道:「說哪裡話來,我所以不死者,為死得不乾淨耳。漏
夜逃到她庵,原圖報仇,蒙她收留,供養至今,仇恨已報,無能報恩也罷了,哪有累她抵命之理?自然是小
婦抵死。」二人爭個不了。知縣道:「你兩個不必爭,聽我公斷,應赤口誣污良婦,致韓氏幾乎喪命,罪無
可赦:老尼抱侮殺之,雖應抵命,而義俠可寬,擬准贖徒;著應族領 ,韓氏名下,追給埋燒銀二十兩;韓
氏清潔無瑕,若林松領回完聚;鄒光引領赤口,看婦成獄,本宜擬徒,已受杖監已久,釋放寧家。」當下立
了案卷,眾人叩謝出門。韓氏仍願歸庵,林松百般謝罪,老尼著實勸回。自此夫妻更加恩愛,這韓氏足跡再
不到門前了。後來奉事老尼,勝似父母,及老尼死了,猶為之戴孝,終身不忘,以報其德。

看官,你看應赤口,只一場說話不正經,把性命都送了,可見出好興戎,招尤取禍,都從這一張口起。君子
觀應赤口之事,亦可以少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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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段 多情子漸得美境 咬人虎散卻佳人

詩曰:

苦節從來世了難,
況教美少倍更闌;
子規夜半窗前 ,
喚得孤衾淚未乾。

這道詩,單說人家不幸有了寡婦,或年至五十、六十,此時火氣已消,叫她終守可也;若三十以下,二十以
上,此時欲心正熾,火氣正焰,駕烈馬沒 ,強要她守,鮮克有終,與其做出事來再醮,莫若早嫁為妙。

話說沛縣地方,有個善裡。有一黃家,兄弟三人,各娶妻室,皆極少艾美貌。不娛弟兄相繼而亡,留下寡母
六十餘歲,伴著媳婦過活。大媳婦索氏,年二十七歲,喚索娘;次余氏,年二十三歲,喚做余娘;三丁氏,
十九成,喚做丁娘。余、丁二氏無子,惟索娘生有一子,方才四歲,會說話了。這三個寡婦,念一時恩愛,
俱誓不再嫁,共撫此子,以替黃家爭氣。一日間,三個婦人同在門前閒玩,忽見一個後生走來,生得甚是俊
俏,真不下那:

何郎傅粉口,陳平冠玉時。

這後生喚做華春,年 弱冠。看見一門三美,嬌香艷色,只管注目看著,呆立不去。余娘、丁娘見他看得著
跡,便在門後閃著,獨索娘偏立出身來,道:「你看得像意呵,再看看!」華春只得走開了去。索娘尚不肯
丟他,直撲出門外來賣俏。那華春回頭,見婦人又來看他,他便復轉身來,仍一眼盯著婦人,並不顧地上高
低,不覺失足,一跌便倒,三個婦人一齊笑將起來。那索娘道:「有天理,跌得好!」華春爬起道:「見了
活觀音,如何不拜。」只見那三個婦人,你扯我,我扯你,一陣笑聲,都進去了。這叫做:

空房悲獨立,欣遇少年郎;
何必相勾引,私心願與償。

索氏歸到房中,想道:「不知前世有甚冤孽,今朝撞看這冤家,好叫奴擺產下。這要他凹不難,我想戲文上
的西門慶,金蓮都是做出來的。世上哪有不貪色的男子漢,只是我的房裡,她二人常來玩耍,如何勾引得他
來?思量了一夜。」

及至天明,梳洗罷,吃了早飯,便出門去瞧。只見那後生,卻早在對門等著。彼此眉來眼去,此昨日分外看
得火熱。那華春便把頭點唇弩,索氏掩著口兒在門內笑,華春看見她笑,便逼近來,索娘又閃入去了,急得
那華春如出了神的一般。

少頃,索娘又抱個小孩兒出來,向那孩兒道:「我的兒呵,你長大了,不要學那不長進的游花光棍,想香撲
兒耍耍。」那華春會意,忙在袖中摸出副銀牙挑來,對孩子道:「哥兒,我與你換了罷。」他把香撲兒一撮
,搶到手來。那孩子哭起來了,便把牙挑遞與他。索娘道:「兒呵,走過來。這是臭的,不要他。」以空手
向外一丟,道:「唷……,飛去了。」便把牙挑藏在手裡。又教孩兒道:「你罵他狗賊,偷了我的香去。」
那華春在門首,走上走下,正要從門裡跨來,索娘又抱孩兒進去了。華春只得退步。她又抱了出來,以手兒
向外招了兩招。華春正要走進去,只見一個婆婆、兩個小婦人,一齊出來看街耍子,華春只得踱開了。正是


花心故使人傾唾,惹得遊蜂特地忙。

不題她婆媳進去。且說華春,聽她門首,寂然無聲,知她們已進去了,暗想:「停會那個必定又來,待我貼
著西首門傍,待她來時,打個措手不及。」立未久,只見索娘果又出來,正在門外一望,華春將身一閃,竟
狼搶進來,便雙關抱住,連呼道:「我的娘,你急煞我!」索娘吃一驚,道:「你好大膽!有人撞見,怎麼
了。」華春道:「這是偏街,沒人走的,親個嘴去。」索娘道:「還不快走!定要我喊叫起來。」早被華春
的舌尖塞在口裡了。那華春忙伸手去摸它的牝兒。索娘忙把手一格,道:「啐!忙做甚的?你晚上來,我領
你進去。」那華春便心花都開,欣欣的去了。

到了晚飯後,即走去黃家左右守候。卻說那黃家,只有個七十多歲的老管家,又是耳聾的,將晚關門,早去
睡了。索娘假意看管門戶,把門輕輕地開了半扇。正要探望,只見華春已在面前,連忙扯入,關了門。悄悄
帶他上樓,藏在房中,附耳道:「我去就來,你不要動響。」索娘恐余、丁二人到房鬼混,因先去余娘房裡
坐下,道:「好悶人,日裡倒混帳罷了,怕的是晚,怕的是睡。」余娘道:「睡不著,真個難過。」只見丁
娘接口道:「你們難過,便尋個甚的弄弄。」索娘道:「這件東西,有的時節倒也不值錢,如今沒了,比寶
還貴哩,哪裡去尋?」大家笑個不了。華春聽得火熱,逐步挨到那板凳兒邊去窺看,燈下見索娘固佳,而余
娘亦佳,丁娘更佳,那塵柄不覺昂然豎起,只聽得索娘道:「我坐立不牢,去睡罷了。」丁娘道:「只是說
睡,倒像有人在房裡等你的一般。」余娘道:「倒是瞧我們的那後生好。」索娘道:「也用得著,你去叫來
。」丁娘道:「叫來有得與你,余娘自要受用了。」余娘道:「她以私意窺聖人。」索娘道:「不要爭,明
日都賞你們用用。」余娘、丁娘道:「等看瞧。」大家笑了一場,索娘忙回到房中,推倒華春在床,只恨這
褲兒脫得不快。兩人搿得緊緊的,只礙隔壁有人,不敢大刀闊斧。怎見得:

蛺蝶穿花,金魚戲水,輕勾玉臂,硬幫幫。
緊緊粘磨,緩接朱唇,香噴噴。
輕輕嬌喘,一個久慣皮肉行,自能滿意佳人;
一個重開酒飯店,那怕大肚羅漢。
可惜貪卻片時雲雨意,壞了一世松柏心。

華春弄到興頭上,便有一些動盪聲息。索娘恐怕人知,忙以兩手摟住,又把兩腳勾住,憑他輕輕抽送。雖是
了局,終覺不暢。華春道:「這樣不爽怏,有本 使不出來。我的娘,你有甚計策,把她們齊弄來,才得爽
快。」索娘道:「短命的,你吃一又要扒兩了。」華春道:「不是扒兩,像這樣礙手礙腳如何做事?」索娘
道:「待我算計,只是太便宜了你。」將次天明,索娘打發華春去了。心下一想,便把一本《春意》放在房
中桌上。余娘剛走進房來,索娘故意把書向袖中一縮。余娘便道:「什麼書?與我看看。」索娘道:「你看
不得。」余娘道:「你看得,我也看得。」便向她袖中摸出那書,一看笑道:「你看這做什麼?」索娘道:
「消遣耳。」余娘道:「你差了,愈看火愈發,怎了?」索娘道:「我還有個煞火的東西在。」余娘道:「
一發都與我看看。」便一把摟住索娘,向她袖中去摸,果然摸出一個東西來,仔細一看,乃是個豬尿胞做的
,長五、六寸,有一把來大。余娘看了笑道:「像是像,便怎的用法?」索娘道:「走來!我教你。」余娘
道:「我不要,你自己用我看。」索娘忙把余娘的褲兒扯下,抱那物亂塞將進去,脫進脫出,抽了一歇,問
道:「娘,妙麼?」余娘道:「真個妙,但到底是肉對肉的更妙。」索娘道:「你晚上來,我與你同睡,還
有件最妙的試試。」兩下遂散。

至晚,華春又來。索娘道:「一個有些意思了,少停,如此這般,我說來,你做著就是了。」華春躲過,只
見余娘不招自來,說道:「我來陪你睡,你把那個我看。」索娘道:「你先睡了,我拿來弄就是。」余娘果
淙衣服上床,索娘吹滅了燈,同華春淙衣裳,摸上床來。索娘把余娘雙腳掇起,把個身子橫跨余娘腹上道:
「乘進來了。」華春在索娘背後跪看,聽他說,便把塵柄插了進去。索娘道:「我抽動了。」華春便抽送起
來,抽到百來抽上,索娘道:「這東西可妙麼?」余娘道:「這個宛似人的,又熱又不軟不硬。」正是:

點心動跳,無不中竅。

真個妙極。索娘道:「後頭還妙哩,我如今狠聳你看。」華春便聲聳起來,直至數百上,弄得余娘一道麻土
來,那牝兒就是鴨兒權食的一般,華春一覺酥了,便伏到索娘背上,余娘卻是兩人做作,到那極快活的田地
,也將錯就錯,見二人壓得太重,便輕輕溜只手,把華春的卵袋一擠,華春失聲道:「啊喲!」索娘對余娘
道:「莫高聲,實是那後生。我愛他,找他在此,憐你獨宿,叫你來同樂爾。」余娘道:「這是趣事,明說
何妨。」於是,三人一同睡了。

次日天早,華春臨別道:「那位娘再弄得來,才好放心樂意。」索娘道:「你去,我們有計。」華春去了,
余娘道:「用甚計?」索娘道:「那人假賣清,又嘴硬,不肯把我們小耍的。我有一個『角先生』在此,我
和你藏在她床裡。她得了必然試驗,我們在壁縫裡見她弄時,跑去捉住,她自然入我的網來。」余娘稱妙。

兩個拿了「角先生」,走到丁娘房裡,說些閒話,背地將那「角先生」藏在丁娘被裡,然後各自散去。到晚
點燈時,余娘、索娘各自進房。丁娘亦歸房就寢,因抖動眠被,抖出一件物來,甚是驚訝。及向燈一照,但見:

龜頭昂藏,人如棒槌;
長有八寸,只欠活動。

此時丁娘拿在手裡,摩弄不已,忽然芳心飄蕩,口中流涎,如十七八個吊桶在心內,七上八下,下面又像有
螞蟻鎖咬的一般,只得忙將「角先生」塞入牝內,去煞煞癢,不防余娘、索娘在壁縫裡張見明白,便搶入房
內,大家笑將起來。丁娘羞避不及,索娘笑道:「你著角先生,不如別人止癢,若要痛快,我們幫你活弄。
」言罷,余娘即吹滅了燈,引華春入房,躲在背後。索娘跨上丁娘身上,華春將那粗物插將進去,連抽三四
十抽,索娘道:「好麼?」丁娘道:「再添些兒。」華春更深一段兒,又抽三五十抽。索娘道:「這回何如
?」丁娘道:「再深些兒,更妙。」華春更齊了根,深深的抽,不上十來抽,丁娘道:「古怪!且慢行,這
不是假的。」余娘道:「難道是真的?」丁娘道:「明明是一個遠方和尚,跑進跑出,把個包裹兒不住在我
後門口,甩來甩去,豈是假的。」索娘、余娘都笑起來,兩下按住道:「是真的,就是你說的那後生。我們
招他來此樂樂,不忍瞞你。」丁娘道:「也該先通知我,怎的一直生做。」索娘道:「若不如此生做,你如
何肯伏。」便喝那華春道:「還不用力抽哩。」華春便發狠抽動,一口抽了三四百抽,又聳了四五百聳,抽
得那丁娘口裡掇氣的一般,哼個不了,牝兒把華春的塵柄,吸得鼓緊,身子一陣一陣丟將出來,華春見她得
趣,遂分頭與索娘、余娘各個盡興,四人滾做一處睡了。自此夜起,無夜不來,輪流取樂。

偶一日,索娘的孩兒要合娘睡。眾人見他年小,也俱不放在心上。索娘便吩咐他道:「孩兒,你與我睡,須
要靜睡,切不要動,床裡有個老虎,是咬人的。」那孩子應聲,便睡在那裡不動,把一隻眼兒卻半開半閉,
將床上四人的做作,都看在肚裡了。當初一人做事,怕旁人看見,吹滅了燈;如今三人同心,便點燈列饌,
肆無忌憚。飲酒玩耍,盡心入搗,都只道瞞著婆婆老僕便好了。不料這小孩子看了一夜,有些驚畏。到次日
晚上,又要與婆婆睡了。那婆婆道:「我被你吵得昏了,你與娘睡罷。」那孩子道:「我要與婆婆睡,娘們
房裡有老虎怕人。」婆婆道:「怎樣的老虎?」孩子道:「會咬人的老虎。」婆婆急問道:「怎樣的咬?」
孩子道:「咬得狠哩,把娘的舌頭也咬,奶也咬,又有一個尾巴,把娘撒尿的孔兒只管刺。我怕他,不去睡
。」婆婆驚道:「只咬你娘,別人不咬?」孩子道:「二阿娘、三阿娘個個都咬到。」那婆婆聽了,歎口氣
道:「我只道她們真心守寡,原來如此做作,如不早嫁,後邊還要做出事來。」遂叫老僕去尋媒婆,勸三媳
再醮。三媳失驚,俱不悅道:「我三人同心死作黃家之鬼,何婆婆又有此舉?」那婆婆便道:「你三人果肯
守,則黃門有光矣。但恐怕床上有老虎又來咬著你們,嚇壞了我的孫子。」三婦聽說,六目相視,啞口無言
。當日俱打發回家,另嫁去了。

卻說那索氏,嫁個過路客人,後有人見在京都為娼,不知所終。余氏嫁得好,家道很豐,但丈夫逐日眠花臥
柳,不顧妻房。余氏又尋主顧,被丈夫知覺,致死了。丁娘嫁一個系賭博為生的,是打妻罵婦,去未半載身
亡。華春後來,逢流賊所殺,一個個都遭惡報,此乃天道惡淫,亦人所自取。但有寡婦者,亦不可不知寡婦
不容易做的,惟云:「我何等人家,有再嫁之婦。」勉強留守,至於穢張丑著,始曰:「悔不早嫁,豈不晚
乎!」讀此真可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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