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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斷天涯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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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高士力手裡仍然握著那枝左輪槍,只不過槍管下垂,槍口指住地面而已。他幾乎不相信剛才和現在所發生的
事情是真的。

管冬人並不立即採取進一步的行動,這個心狠手辣的退職警探,似乎要像貓玩老鼠一般慢慢地折磨高士力,
而不急於把他處死呢。

「自從上次分手,我們總有八、九年沒見過面了。瞧你的身上,依然是一身名貴的西裝,撈得很不錯嗎?老
朋友!」

高士力仍然一聲不響。

「你仍然干『殺手』嗎,高士力?」

高士力憤怒地說:「廢話!」

管冬人握槍的手,突然來了一個不自然的小動作,好像是手指抽了一下筋似的。恰好被高士力瞧在眼裡。他
心中暗自猜想:這會不會是管冬人神經緊張的表示?如果是的話,他就有一線生機了。

管冬人又說話了:「哼!高士力,你要我告訴你,你這個殺手有多大,值多少錢嗎?」

高士力用平靜的聲音說:「隨你的便。」

「你還記得阿香嗎?」他得意地笑著說。

「阿香她不就是傑士歌舞班那個小妮子嗎?」

管冬人咆哮著:「別瞎扯了。你那時把阿香窩藏起來,藏了兩年,而她還未成年。你自以為了不起,是嗎?
阿香把你的什麼都告訴我了。她說你是討厭的老傢伙。她還形容你常常坐下來猛抹手槍的好笑的樣子…」

「夠了,老管。」

「還不止呢,如果我告訴你,阿香拋棄你之後,就和我同居,你又會怎樣?如果我告訴你,阿香已經和我結
了婚,現在並且也由巫大維給她支費用,同時,還住在 區裡的彩虹酒店,那你又覺得怎樣?」

「你在吹牛吧?」高士力說。

「是嗎?信不信由你。」

「阿香怎會看中你這樣醜怪的魔鬼…」

「事實上正是她看中了我。」管冬人得意地說。

高士力心中愈想愈氣,他外表不動聲色,其實心中已經暗在盤算,他成竹在胸的道:「你打算怎樣,老管!
就在這兒把我幹掉嗎?」

這是心理攻勢。管冬人猶豫了很短的一會,但這已經足夠使高士力的信心加強了。

管冬人說:「我先把這小子放了,然後把你載回巫家的屋子。在你魂歸天國之前,巫大維也許想問你一些問
題。巫家的房子夠大,你也見過的了,我在那裡面幹掉你,可說是神不知鬼不覺。雖然,巫家還未十分肯定
應否以牙還牙,以武力來對付他們的辦法,我回去之後,卻大可以說服他。好了,現在你先把槍交給我,高
士力,然後站到…」

管冬人話猶未了,高士力就說:「好極了,老管。」說時遲那時快,高士力的手槍本來是槍口向下的,現在
他連手臂也沒有抬起,只用手腕把槍口提高,就在原位開槍向管冬人發射。

管冬人反應也很迅速,他的小手槍跟著響了一下,聲音與高士力那枝裝了滅音器的左輪差不多。但是那時高
士力早已閃過一邊,他的子彈射入後面的一株樹幹上。槍聲過後,管冬人就倒了下來。他不幸被高士力的左
輪擊中了。

當高士力提著衣領把管冬人拖入樹叢約十來碼處,這時管冬人已經死去了。高士力撿了一些樹葉,蓋在他的
臉上。

在一旁躺在地上的王群開始發出微弱的呻吟。高士力向停車場那面留意地察看一下,看看剛才那兩聲低低的
槍響有沒有驚動了別人。但是天空不停下著雨,他看不到一個人。

高士力彎下身去,再用槍柄擊了王群一下,再把他拖入樹叢深處,接近管冬人 體的地方。之後,他倚在一
株樹幹上,閉著眼,吸了一大口氣,讓自己的肌肉輕鬆一下。

高士力又贏了一個回合。很久之前,高士力就已經懂得使用快槍。槍法神速穩准,這是他成功的主要因素。

高士力心中泛起了滿意的感覺。但是,他忽然想起了管冬人關於阿香那些話來,心裡即時又作出另一個決定
。高士力心中的計劃是:第一,幹掉美珍。第二,去找阿香,教訓她一下。他估計一下時間,大約須在午夜
以前完成這些工作。時間是比較匆促些,只有兩個鐘頭多一點。但是,有那小子,還有管冬人那死 躺在那
裡,不快一點不行。

高士力小心地把左輪放入衣袋,然後走去白陽旅館背後的那列矮屋子,他希望美珍不要因為等了許多,還不
見情郎到來而有所疑心。

想到情郎兩個字,高士力心中就有一種古怪的感覺。他不願想像美珍脫光衣服和那年輕小子睡在床上的情景
。高士力強制著自己不再胡思亂想,他自己告訴自己說:不要為王群再替她擔心了。她不過是我的槍靶子而
已。

想著,想著,他已經來到三號房與四號房之間了。他兩邊望望,沒有一個人影,於是就輕輕扭開三號房的房
門,閃了進去,輕輕地把門帶上,勢必會發出輕微的「咿呀」一聲。

高士力在黑暗中站了一會,鼻子裡嗅到房間內一陣霉臭的牆紙味道,夾雜著威士忌的酒味。房間前面的窗子
,通過那廉價的抽紗窗 布,透進了旅館霓虹燈管招牌的微弱的光。房間的一角,有一個煤氣爐,裡面有一
圈淺藍色的火 在跳動著。

現在,高士力的眼睛漸漸能適應房內的黑暗光線了。他看到床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幾乎全空的酒瓶。床上
突然發出一陣悉索之聲,高士力馬上把左輪取了出來。他看到一個晶瑩潔白的軀體正在床上轉動。

「王群,是你嗎?」

沒有回答。

「王群,是你嗎,親愛的?」

高士力已經把手指扣在板機上,但是等了一會,還不能扣動槍機。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趁這個機會開槍
,他只是覺得喉嚨乾得難受,而房間裡的空氣也熱得侷促起來。

美珍正躺在那張雙人床上的一邊,全身裸露著,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燈光,照在她那豐滿的乳房上,印出了
一幅美妙動人的圖案。她把頭轉過來,想看看他,她的一隻手握住一件睡衣。

她又問:「王群,你怎麼不說話?」

高士力在喉嚨裡發出了呃的一聲,算是回答。

美珍說:「我依你的話做了。」她用手向桌上的酒瓶一指:「我把那瓶酒喝了。」

高士力意會到,她正在面臨著毀滅的危機,他想開槍,但是手裡的左輪重得像鉛,一點兒也不聽使喚。口裡
真渴得可以,他的眼睛卻沒法從美珍那雪白豐滿的胴體移開。

美珍挺聳的乳房在陰暗中顯得更加美麗,金黃色的頭髮上,發出了一絲亮光。她的身體每移動一下,高士力
就 一口唾沫。

隔了一會,美珍把手舉起來,用嬌柔的音調說道:「王群,怎麼你還不過來嘛?」

高士力此時才發覺,美珍已經喝得酩酊大醉,幾乎人事不知了。

「王群,親愛的,為什麼還不來呀?不要怕,我…我已經準備好了。」

高士力的喉嚨裡好像有一團東西梗住,渾身不舒服。他略略遲疑了一下,把左輪槍放入衣袋裡,走過去在美
珍的身旁坐了下來。在陰暗的光線中,他看到她的眼睛是閉著的。

美珍伸出一隻手撫摸他的頭髮。高士力也把一隻手伸過去,先是搭在她的肩頭,然後,順勢滑下去,在美珍
潤滑如脂的胴體上挑逗地撫摸著。

美珍的另一隻手,攬住了他的頸,輕輕地說:「親愛的,別太粗暴啊。」

「王群…啊喲…啊…」黑暗之中,只聽見美珍的低聲嬌呼。

他的眼中似噴著情 ,血脈賁張。兩個人都有同樣強烈的需要,她像一團火,投進了他的懷中,顫聲嚷著:
「吻我!愛我!狠狠地愛我!」四片唇瓣,緊密地黏在一起。

巫美珍的手,伸到下邊活動著,很快便將亢奮莫名的大陽具釋放出來,高士力對付她,則是更為方便。他禁
不住向她的乳頭吮吸,手指亦消失在草原中。於是,巫美珍大抖,兩腿不期然分了開來,使高士力一隻手有
如放在溫泉裡。

「啊!我要…」她浪聲浪氣的呢喃,手中則在撫弄著蛇身。

他亦有遏不住的激動,他放開她腫脹的乳尖時,捧了她的美臀向上一提,她發出了一聲低叫,嬌小的她,便
如猿猴般纏到他的身上來了。他的大肉棒順利挺進,她再一次迷迷惘惘的呻吟起來。只是衝入肉陣,快樂馳
騁!她是如此地濕潤、燠熱。而高士力又是如此地急躁、激越!

乾柴烈火,一碰上去便不可收拾了。她的空虛,剎那間給他完全驅散得無影無蹤。那一種快意的充實感,使
她不期然發出一連串既痛苦、又快樂的呻吟。她的美腿,在他的背後纏住了。

「噢…你是這麼強硬!」她忘形地含住了他的肩肉,在歡叫。

他熱情的手指,摸遍了溫泉地帶,也摸遍了渾圓的大月亮。她彈性極佳,尤其是該凸的地方,是像一座豐厚
的肉墊子,加上濃密的芳草,高士力的衝擊,受著一份奧妙的反彈力,使他銷魂蝕骨。

於是,高士力也遏不住心坎裡的吶喊,他嚷叫起來:「噢…噢…我快活!我…我像天使一樣快活!」

浪叫聲中,她張開櫻唇,伏在他的肩上亂咬,她給推上了顛峰。高士力也不能抑制了,他渴望宣 ,一種火
山爆發的宣 !只有這樣,他緊張到極點的神經,才能獲得鬆弛、舒張。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宣 ,淋漓盡
致的,讓生命的熱力,噴入她每一個興奮的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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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怎麼是你?」美珍醒來時第一句就問:「王群到那裡去了?」

「別問了。」高士力說:「這話來說長,現在先吃點東西,我們趕快逃走,有人要殺我們。」說著,他起了
床。美珍也不再說話了。反正她已是高士力的人了。他拉起一道百葉窗,看看外面。

夜幕低垂之後,高士力就和美珍把別墅清理一遍,把地方整理一下,收拾好床 ,使屋子看來好像自從去年
夏季以後,就沒有人過來的樣子。臨走的時候,美珍又穿上另一件絨恤衫,當作外衣,並且在頭上裹著一塊
花毛巾。

高士力問她:「你知道那裡有農莊嗎?」

「沿著這條路向前行,繞過湖邊,再轉去與湖相反的那一面,就會見到農莊了。」

「好吧,我們就這樣走。」

他們繞過湖邊,左轉之後,走了一會,果然看到遠處有一間農莊。高士力拿出左輪槍來,仔細地檢查一下槍
裡是否裝滿子彈。

他們先後經過了兩間屋子,每一次美珍都留在路上。由高士力一個人潛近去偵察,但每一次他都搖著頭回來
,說:「廚房裡有四、五個人,我們再找第二家吧!」

到第三間屋子時,高士力微笑著回來告訴美珍說:「這間屋子只有盞燈亮著,也只有一個年紀和你差不多的
男孩在裡面,跟我來。」

他們通過農莊,走到一輛殘舊的汽車旁邊。高士力看了一看,說:「沒有鎖匙,真可惜,否則事情就簡單得
多了。」

他們穿過糧倉與屋子的後門。高士力看見那道門離自己只有一兩 ,他手上拿著槍,心裡在希望那道門沒有
閂住。他迅捷地跳過去,一腳把門踢開,然後衝進廚房去,冷冷地說;「趣識的就不要動,子伙子。」

廚房裡的那個少年,本來坐著喝一杯牛奶,這時他站起身來,兩隻手慢慢向頭上舉高。那小伙子並沒有露出
驚慌的神色,這使高士力感到有點不安,隨後他才察覺,原來他正在注視著他身後的美珍。

看了一會,他說:「呀,我認得你的。你是巫大維的女兒!」

高士力對美珍說:「站住,不要理他。」然後又對那男孩子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趙昱。」

「你是獨自一個人住在這間屋的,是嗎?」

「不。」

高士力走前一步,憤怒地說:「那麼,快說呀!」

「說什麼呀?」

「還有誰住在這裡?」

「爸和媽,他們現在都不在。」

「屋後的那部舊汽車是誰的?」

「是我的。」

「它能走嗎?不要說謊,否則你會後悔的。」

趙昱望著美珍,說:「當然它能夠走。」

高士力狠狠地說:「看著我。把汽車鎖匙拿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你是在綁她的票,還是怎的?」

「住嘴,孩子。把鎖匙拿來,要不要我先用這把槍在你臉上來幾下,然後再動手拿鎖匙。」

趙昱雙眼裡閃出一陣怒 ,但他立即搖搖頭,從褲袋裡拿出一串鎖匙來交給高士力,說:「那根方角的就是
了。」

趙昱又在注視著美珍了。高士力看見她的臉上有一種奇怪的,不好意思的表情。他沈下臉,舉起手槍,對美
珍說:「你先出去,在汽車上等我。」

趙昱緊張地望著高士力。

美珍遲疑著說:「我可以幫忙你把他困起來呀。」

「我不是要困他,我要開槍打他。」

趙昱的喉嚨咯的一聲。

美珍恐慌地跑到高士力身邊,拉著他的臂膀,說:「何必呢?你沒有必要把他殺掉的呀,是嗎?」

「你忘記了他認得你是誰嗎?」

「他雖然認識我,但是他又沒有…」

「住嘴,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美珍不顧他在發怒,依然說:「不,我不能讓你就這樣把他打死。」

高士力惡毒地說:「他是你的什麼人?你這樣關心他。」

「胡說,我從來未見過他,最低限度我記不起見過他。」

趙昱插嘴說:「她說的是實情。事實是,這兒的人個個都知道巫大維和他的女兒。」

高士力對美珍說:「出去吧,我們別再浪費時間了。」

但是美珍的手仍然緊緊地抓住他的臂膀。高士力竭力避免去看她,而只管沿著手槍的槍管,看著趙昱。趙昱
把身子僵直貼在冰箱前面。

高士力心裡不斷提醒自己:我是「職業殺手」,面前的這個傢伙是我的一個槍靶而已。可是,當他提起槍在
瞄準時,不由自主地低頭看看身旁的美珍,她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著:「你已經殺得太多了。你不要殺死他
,這是沒有理由的呀。」

他叫道:「在看在上帝份上,不要再纏著我好不好?」

美珍一邊哭,一邊說:「你怎能夠把他…,無緣無故的殺死呢。」

高士力大聲地叫著說:「什麼能夠不能夠?我的性命就在這小子的手裡。是的,我的性命,你不想想,難道
我要前功盡棄,留下這個小子來告訴警察說他見過你和我?」

美珍想了一陣,說:「那麼,把…把他帶著走吧。可不要殺死他。」

「帶著他走?這是他媽的什麼理由?」

「我們…我們也許需要他作為人質什麼的。」她藉口說。

高士力正想要大聲罵她,但是又改變了主意。他看著嚇呆的的趙昱,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左胸又隱隱作痛
了。他自己心裡在想:難道我還沒有被她拖累得夠?難道我還要受制於她;她的臉兒、她的嘴唇、她的胴體
、她的乳房、還有她的令人難以抗拒的眼睛?媽的!

高士力一咬牙,手指扣著扳機,但是,他缺乏最後的,也是最重要的決心。

終於,在注視了美珍一分鐘之後,他頹然地說:「小伙子,把燈關掉,然後走到我們的前面去,上那輛舊汽
車。」趙昱默默無言的照著他的指示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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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高士力最後一個離開屋子,他臨走前,在門口站了一會,看著星光閃爍的夜空,用力地吸了一口田野的清新
空氣。他心裡突然閃過了一個好笑的念頭,他要在這個幽靜的環境中休息一晚。

汽車門砰的一聲關了起來,高士力立即穿過院子,走到汽車那裡。他覺得讓美珍單獨與趙昱在一起是不妥當
的。他又估量了他目前的處境:留著趙昱的好處,是可以在必要時把他當作人質,用他的性命作為討價還價
的本錢。壞處是,趙昱這小子可能把美珍從他身邊搶了過去。趙昱是他的一個威脅。

高士力打開汽車後座的門,要美珍和趙昱換位,他對趙昱說:「你坐到前面來,好讓我監視著你。」高士力
於是發動引擎,把汽車按照他剛才所擬定的路線開行。

「我明白為什麼你也會牽涉在這種事情內。」趙昱輕聲對美珍說。

美珍回答說:「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高士力馬上打斷她的話:「你們兩個人都不准多嘴!」

他在玩味著美珍那句話,這是不是表示了她對以後發生的事情有所不滿?他不禁怒火上升。

他對趙昱說:「你聽清楚了,我依她的話,不殺死你,但是你可不是我的上賓。你只是一個人質。我只要你
乖乖坐在那兒,不要多問,也不要高談闊論。」

趙昱輕輕地說:「好吧。」

高士力不在意地望了車上的油表一眼,罵了一句粗話。他問:「這個表沒有壞嗎?」

「我想不會壞吧。」

「表上他媽的指針幾乎指到零了。為什麼你剛才沒告訴我油箱裡沒有汽油?」

「我忘記了,我…」

「去你媽的。我們還能夠走多遠?看樣子連兩加侖汽油也沒有。」

趙昱舔一下嘴唇,說:「我們大概還能再走一哩路。」

「十哩?兩加侖才走十哩?」

趙昱鼓著勇氣說:「不是兩加侖,我們只有一加侖了。你看那指針又已低了一些。而且,這輛車耗油很大的
呢。」

高士力望著前面的公路和田野,頓然覺得胸裡絞痛,脈膊也加快了。他無法抑制止神經的緊張和失望。事情
總得有個盡頭的,如果再來一次什麼差錯,那他的命運就不堪設想。

高士力立定主意,現在唯一的辦法,是盡量利用這一加侖汽油,走到不能再走的時候,再想法子。他把車子
開上了一條比較熱鬧的公路,一輛大貨車正好從對面開了過來,而後鏡裡又出現了來自後面的車子的車頭燈
影。高士力的手上,已經滲出汗來。

這條路彎曲的,只能開慢車。轉完了最後一個彎角,進入直路時,高士力睜眼往前一望,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前面的路,又平又直。但是,在他們的車子前面約一哩的地方,從車頭燈和車燈尾的數目來看,至少有六
輛汽車正在停在一起。

美珍把身子驅向前來,問道:「那是什麼?」

「木馬,檢查站。看情形我們非要轉入別的路不可了。」

「把車子調頭不成嗎?」

「不,那樣他們會看到我們的。」他心中想,如果在到達前面檢查站之前,還找不到橫路可以轉去,事情就
難以想像了。

美珍說:「那檢查站也許不是為我們而設的呀,我們可以試…」

「如果它是為我們而設的又怎麼辦?何況它一定是針對我們的,難道這條路上有一座斷橋?」他剛說完,就
瞥見路的那邊有個「T」字符號,表示前面有橫路。不久,橫路出現了,高士力馬上把車子駛進去,這時車
子離檢查站只有半哩多而已,也許他們已經被人看見了,但這是唯一的辦法,如果向後轉;更會惹起麻煩,
甚至他們會追呢。

這是一條很惡劣的泥路,路面凸凹不平,高士力不得不把左輪放在雙膝中間,用兩隻手在駕駛。

車子後座裡,傳來了美珍輕輕的歎氣聲。高士力聽見了她的歎氣,他心中猜測:是不是他這樣對待趙昱激怒
了她呢?他一路以來都要依靠她的支持,也正是為了她,他才會到達這步田地,如果他現在失去了她,如果
她離開了他,和趙昱聯手,他又怎麼辦?

想著,車子已經又轉過了一個小彎,前面的公路旁赫然出現了一個汽油站。

高士力對趙昱說:「當我停車後,你去加油,讓我去對付汽油站裡的人。」

「好的。」

美珍匆忙地說:「你不會去殺人吧…」

「我到時再決定我要做什麼。」高士力蠻橫無理地答道。但是,當他聽見美珍歎氣時,又頗覺後悔。他想,
在這生死關頭,難道她還要求我做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嗎?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他愈是不能控制自己,
愈是暴露出自己的凶暴殘酷,就可能驅使美珍去接近趙昱,甚至她會和趙昱一起逃走也說不定…

在車子漸漸慢下來時,高士力就留心地察看了那個 筒。旁邊是一間只有一個房間的小屋子,裡面亮著燈。

當高士力將汽車停在 筒邊時,他看見那小屋裡只有一個人,一個比趙昱還年輕,還要瘦削的少年,身上穿
著油污的深綠襯衫。汽油站的外面,一輛汽車也沒有。

那少年見到有汽車來,就跑出屋子來。高士力小心地看了看四周,都是一片漆黑的,這才把他的左輪輕輕舉
起來。

那個少年來到車旁,問高士力:「要什麼嗎?先生!」

高士力把手槍舉高,指住他的臉孔,說:「走去 筒那邊站著。」

少年驚慌地服從了。高士力從汽車走出來,敏捷地上前一步,迫近著少年。少年慌了,把手遮著頭部。高士
力把他的手扯開,舉起槍柄重重地朝他頭上敲下來。那少年踉蹌地後退了一步,高士力繼續擊他一下,把他
打得失去知覺,倒在地上。

高士力揮一下手中的槍,命令趙昱說:「下來把汽車加滿。美珍,你監視著他。」之後,他才俯身提起那少
年的腳踝,把他拖進小屋。他的眼睛一直瞧著趙昱,以便於繼續監視趙昱的動靜。他看見趙昱拿了 筒的喉
管,正在車尾彎著身工作著。

可是,正當他感到得意,以為他已經把趙昱教訓得服貼的時候,高士力突然聽見奇怪的嘶一聲。他眨眨眼,
猜測著這一下嘶聲的來源。而當他發覺了而想採取行動時,已經太遲了。趙昱在他沒來得及制止時,已經縱
身跳到車子另一邊的車輪旁。接著,又是「嘶!」的一聲。高士力放下了少年,站起來,氣得全身顫抖著。

現在趙昱站起身子來了,臉色白得像紙,右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小摺刀。他舔著嘴唇,說:「來…來吧,現
在就把我殺掉吧。」

高士力狂叫一聲,衝上去用手槍在他頭上敲了一下。趙昱身子搖搖欲 ,手上的小刀落在地上。高士力把小
刀一腳踢開,然後又踢了趙昱一腳。美珍低呼叫著,跑了過來。趙昱軟弱地倚在 筒上,頭向下垂,口角流
出一絲鮮血。

高士力又怒又恨,脈膊跳得異常劇烈。他看了一眼,就知道那部汽車已經被趙昱弄得無法駕駛了,兩個後輪
都已經被趙昱用小刀戮穿,扁平地擱在那兒。那把小刀一定是趙昱暗藏在褲袋裡的。

美珍對高士力說:「不要再打…」但是趙昱頭上仍然挨了一記。他呻吟著,但是沒有昏倒。

高士力大聲地叫:「你這傢伙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你想我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是不是?」他抬起頭,察覺
到後面的路上,透過樹木,有些走動著的亮光。那一定是公路上檢查站汽車的燈光了。

趙昱開始軟弱地說話了:「你沒有權利…」

高士力咆哮著說:「我沒有權利什麼?沒有權利拆你的骨頭?」

趙昱鼓足勇氣,望著美珍說:「你不應該這樣…這樣把一個女孩子拖著走。」

當趙昱說這幾句話時,美珍臉上出現了一種感動的、關懷的神情,雖然為時極之短暫,但已經被高士力看在
眼裡。

高士力現在不敢多費時間和他辯論,他扯起趙昱,踢著他,推他往小屋子那邊走。這時,從亂木背後透過來
的光線中,出現了紅色的閃光。高士力知道,這是警車頂上的紅色警號燈。他又踢了趙昱一腳,催他快走,
並且一把拉了美珍過去,叫她和趙昱一齊在前面走。

高士力一面在估量警車追來的時間,一面催促著說:「快點跑,跑到那邊的樹林裡去,快跑,趙昱,否則我
一槍轟開你的腦袋!」

趙昱喘著氣叫道:「但是這樣,我只能跑到…」

「快跑!他媽的!」

「你們兩個快點走。他們就要追上我們了。媽的,快點!」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疲乏、嘶啞,使得他自己聽來也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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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三個人在樹林裡跌跌撞撞地跑了不知多少時候。起先,高士力好像是不覺得疲倦似的,不知那裡來的一股氣
力,使他堅持要趕路,並且催趕著他的兩個同伴趕路。後來,趙昱和美珍兩個氣力不繼,實在走不動了,高
士力才無可奈何地同意讓他們休息。

可是一坐下來,高士力剛才的力氣就不知到那裡去了。他的手和腳好像有幾百磅重的東西壓著,連眼皮也睜
不開了,他竭力睜開眼睛,但還不到一分鐘就又合上,最後,把他從瞌睡中驚醒過來的,乃是他胸內的一陣
灼熱的劇痛。

他們三個是在一處碗形的小空地上坐下來休息的,除了一面是石壁外,周圍都有樹木環繞著。現在高士力睡
不著,就端詳一下他的兩個俘虜。

趙昱坐著,頭向後靠,眼睛閉上,呼吸輕微,好像是熟睡的樣子。他的臉上,滿佈傷痕和凝結了的血跡。當
趙昱轉動身體,並且打呵欠時,高士力才又把眼光移向左邊的美珍。

美珍簡直沒有睡過,她只是坐在那裡,兩眼無神地注視著放在腿上的雙手。她抬起頭來望著高士力,高士力
避過了她的眼光,轉而望著上面的樹頂。有五、六隻鳥從樹枝縫裡飛了出來。這時寒冷氣氛漸減,晨曦的陽
光已開始射進來。

高士力從袋裡取出那包發霉的香煙,含了一支在嘴角,然後遞給美珍一支。美珍搖搖頭。高士力猜不出她的
心情是什麼,因為從她的疲乏、飽受刺激和污漬斑斑的面孔上,他很難看出她的表情來。

高士力又把香煙遞給趙昱。現在他對趙昱的憎恨已經減低了一點,為的是要集中精神逃命要緊。

「趙昱,要抽煙嗎?」他問。

「不。」趙昱仍舊很倔強。

「為什麼?你不抽煙的嗎?」

「我抽的,不過現在不想抽。可以嗎?」

「隨你的便,小子。」

高士力點著香煙,吸一口,說:「到處都是樹,而且看起來都是一個樣子。現在,我們真不知身在何處呢?」

美珍說:「四周都是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高士力沒有說下去,心臟一陣劇痛,使他說不出話來。他把手伸進衣服裡,在左胸上揉著。

美珍看著他,問:「你的臉色怎麼會突然變得蒼白…」

高士力咬著嘴唇,忍著痛說:「沒有什麼,大概是消化不良吧!」

他辛苦地呼吸了一會,勉強振作起來,繼續剛才未了的話:「我們要找到一處能夠躲起來的地方。如果在一
兩日內他們也找不到我們,就有可能逃出這裡了。」

美珍睜大眼問道:「我們沒有食物,怎麼活下去?」

「我寧可挨餓,也不願在監獄裡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說不定那一天有人來把我打死。」說完之後,他發覺
趙昱的詫異神色,就又補充說:「我只是說笑話而已。能想出有什麼可供藏身的地方嗎?」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給你藏身的。我去年夏天才發現這個山洞,掩蔽得很好,人們就算走過它的入口處
,也不容易發現它。」

「那地方離開這裡多遠?」

「如果我的記憶不錯,大約有三、四哩左右。」

「你剛才說過,我們可以安全地躲在這個山洞裡,是嗎?」

「是的,如果你躲在那裡,他們很難找得到你的。」

「你沒有忘了什麼嗎?」

「不,我沒有忘。」

「你忘記了,要躲進山洞的人,不僅是我一個,還有你,和她。」高士力笑了一下,說:「這裡的人真是天
真。你是不是希望,如果你說出那個山洞的地點,我就會讓你走?」他說完後看著趙昱,又笑了起來。

「是嗎?趙昱!」

「我以為…」

高士力把手上的左輪一揚,說:「你根本沒有資格和我討價還價的呢!」

「我以為我可以試一試…」

「不,你錯了。」

「我願意和你留在一起,你可以把我當作人質,但是…」

「但是什麼?」

「你應該放她走。」

美珍詫異地望著趙昱,趙昱避開了她的視線。他的臉上不知怎的紅起來。

高士力用力地思索著。他想,不錯,我也許應該聽從這個提議。但是,他仍然想作弄趙昱。他說:「你好像
十分關心巫小姐的安全似的,是嗎?趙昱!」

「可以這麼說。」

「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使你這樣關心她?」

「沒什麼,不過我覺得你這樣把她拖住是不對的。你又不知道會走到那裡去?」趙昱說完,心中對說出後面
的那一句話感到後悔。

「這麼說來,你以為我們沒有辨法走出去?」

「我也沒說一定,如果有警察在追蹤你…」

「他們正在追緝我。但是不管怎樣,我終會逃出去的。你知道我的綽號是什麼嗎?他們叫我『職業殺手』。」

趙昱皺了一會眉頭,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

高士力說:「讓我們回頭來談談你對小姐的關心吧!」

美珍突然開口:「高士力,別折磨他了。」

「誰在折磨他?我只是在問他的話而已。」

美珍說:「你那裡是在問話?你看看你自己的臉色多難看…」

「管他媽的臉色不臉色。我只是要問問這位聰明的先生,我怎會落到這樣的地步?怎會來到這種地方,被警
察追捕?」

「我不知道。」

「你以為我在玩遊戲嗎?你以為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帶了她來這裡野餐,談情說愛是嗎?」

趙昱又氣又惱又迷惑地反問:「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況且我知道她不是你的女朋友。」

高士力抑制著他的憤怒和胸部的疼痛,說:「所以你就想做護花使者,想打抱不平了,是嗎?」

「我告訴過你了,我只是認為你不應該把她拖著亂走,而且還讓她冒著被殺死的危險。」

「好一個護花英雄。你以為這樣做,她以後就會對你好,是不是?」

美珍叫著說:「高士力!」

「你以為這位小姐會感恩圖報,會和你談情說愛溫存一番嗎?」

趙昱站了起來大聲地罵道:「你這骯髒的…」

高士力在就在他起身的同時舉起手槍,一槍柄橫掃在趙昱的臉上,之後,他接連毆擊了幾下,直到他把趙昱
打在地上。然後,高士力俯身對趙昱說:「說真的,小子,那是值得的。我是過來人,我知道。」

趙昱不相信地望著美珍。美珍面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好像是一方面不得不承認高士力說的是事實,但一方面
又想作解釋似的。

高士力把身體靠在一棵樹上,休息了一會,等心痛略微平息了一下之後,就用手槍指住趙昱說:「好了,現
在帶我們到那個山洞去。」

趙昱忍住疼痛問:「可以,但是我剛才提議的事怎樣?」

「小子你不怕我把你打死嗎?」

「我…怕是怕…」

「但你仍然想討價還價?」

「是的,我認為這是我應該做的事。」

「也好。你先帶我們去山洞之後再說。」

趙昱仍然不放心地問:「如果你反悔…」

「快走。你寧願先去山洞,還是先吃我一顆子彈?」

趙昱猶豫了一會,終於答應帶路去山洞。他們走了不久,高士力就聽見樹林後面有人走動的聲響。

美珍對他說:「高士力…我們這樣走不了多遠的。」

「我們能走多遠就要走多遠。」

「如果我們停下來不更容易嗎?…如果你去自首,他們會保護你的…」

高士力爽快地笑了出來,說:「別說傻話了,你快點走,你和那個鄉下仔一起走吧。」

「你聽我把道理說清楚…」

「快走,不要激我發髀氣了。」

美珍 好不再說,追上前面的趙昱,高士力的心臟又感到一陣劇痛,比以前痛得更厲害。他心中明白,如果
他把趙昱和美珍兩個都殺掉,對他自己的逃亡是有裨益的。可是,當他這般想著的時候,握著槍的手都震抖
起來。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他以往所引以為榮的果斷和毅力,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完了,職業殺手…

高士力揮動著手槍,跟在趙昱和美珍後面跑,他毫無理由地縱聲大笑。

時間對於高士力已經不那麼重要了。他們在樹林中跑了這許多路,早已疲乏不堪。太陽的熱力,蒸曬著樹林
,使地面上冒出一陣熱騰騰的煙霧。高士力把大衣脫掉,拿在手裡,到後來才發覺那長長的大衣竟在路上拖
出了一條痕跡來。

他感到又熱又渴,舉步維艱。在他的眼中,周圍的樹林變成了一片朦朧的綠色,他的身體也熱得厲害。起初
,他還把這些現象歸之於天氣太熱,但,後來他見美珍和趙昱兩人除疲倦並無異樣,這才明白自己是在發高熱。

高士力又倦又熱又渴,心痛也愈來愈劇烈。正當他快要抵受不住的時候,前面出現了一道很闊的溪澗。這是
一條很淺的溪流,和樹木隔著四 遠的泥岸,水卻十分清澈。高士力倚在樹幹,問趙昱到山洞去還有多遠。
趙昱答說不會超過一半。高士力於是就命令他們走下小溪。

這時,後面傳來了樹枝折斷聲和人們的喊叫聲,高士力知道來追捕他的警察,加上一些臨時武裝的鄉團隊,
總會有一百人以上。情勢似乎漸漸對他不利了。但是,他卻抵受不了那清涼、晶瑩的溪水的吸引,他鼻子裡
連溪水的清鮮香味也聞到了。

他先令兩人下去,接著自己也蹲下來,狂烈地用手掏著水喝,喝了一口又一口。趙昱側耳聽了一會,然後也
彎下身去喝水,美珍也跟著喝水。

正在這時,飛來了一架直升機,低飛著掠過樹頂。高士力他們三人正在小溪裡,頭上毫無掩蔽。直升飛機飛
近他們頭上,側著機身,高士力看見飛機上的人伸出手來指著他們。然後,飛機又升高,飛向樹林後邊,大
概報訊去了。

高士力舉高手槍,指著天空,開口護罵咆哮了一會。然後看看趙昱,可是視力無法集中,這時在他眼前的趙
昱竟然變成了兩個人影,隔了一會才又合而為一。

他的口渴使他連直升機的聲音也聽不到,而現在,他們已經肯定地被發現了。不過,這算得了什麼?聽聽樹
林中傳來的聲響,看來那些搜捕者,也已經來得很近了。

高士力怒火又告上升,他忽然歸罪於趙昱,認為是他累到他們被人發現的。「媽的,等我宰了這小子…」正
在此時,他的眼角看見了另一個人影在活動著。立刻轉過身,看見就在溪邊的樹下,有一個警察正舉起手槍。

高士力把他的左輪瞄準好,和那個警察同時一齊開槍。兩下槍聲的轟隆聲響,震湯著樹林。那個警察跌倒在
地上,雙腳抽搐了一會,死了,臉上流出來的鮮血,染紅了一片沙地,高士力一槍射中了他的眉心處。高士
力滿意地微笑著,媽的,誰叫他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可是,當他轉過身來想叫趙昱和美珍繼續跑時,不覺呆住了。趙昱正跪在美珍身旁。美珍的身子一半躺在水
裡。高士力急忙涉水前去,他看到美珍的運動衣上,有一小塊殷紅色。她的臉色蒼白,眼睛緊閉著,呼吸輕
微。他檢視了一下,她被槍彈打中的地方是右下方的肋骨。

趙昱站起來,望著高士力,眼光中充滿著憎恨。美珍張開眼睛,咬住嘴唇,低聲呻吟。

高士力問:「是那個警察射中她的嗎?」

趙昱的聲音有點顫抖:「我猜是的。」

高士力靜聽了一會,然後說:「他們來了,我們快走。」

趙昱大聲叫道:「你這個蠢才,你這個創子手!」

高士力恐嚇著說:「你想找死是嗎?告訴你,我絕不會站在這裡束手就縛的,你扶起她,我們要跑進山洞裡!」

雖然高士力又舉起手槍作勢欲打,趙昱仍不為所動。

高士力咆哮著說:「我們沒有時間…」

「我們還可以有十分鐘。」

「你怎知道?」

「我在這裡工作過,我可以憑經驗知道聲音來源的遠近。」

「但是那個該死的警察怎會…」

「也許是他一個人先來的。總之我說有十分鐘。」

「就算是十分鐘,我們也非快跑不可。」

趙昱指著美珍說:「我們不能移動她。」

「但是我們不能留她在這裡呀,小子。媽的,還不快…」

「為什麼你不肯面對現實?」

「面對什麼現實?」

「如果我們帶她一起走,你就逃不掉。」

「我們可以的,我們非如此不可。」

「你總是那樣說,但你看,我們先跑了這麼久,他們還是追了上來。」

「扶起她。」

「不,我們不能移動她。」

「趙昱,我說要扶起她。」

「你要弄死她嗎?」

「她不至於傷成那樣吧?」高士力的回答軟化了。

趙昱好像知道他手中掌握了王牌,他逼迫著高士力說:「你是不是醫生?你怎知道危險?我問你,你想要她
死掉嗎?」

「我…我…」高士力望著美珍,她現在已經勉強地把身子移出溪水,躺在溪邊。她沾滿泥污的臉,滿是痛苦
的表情。

她現在已經不像大學的女學生了,也不像一個成熟的婦人。高士力注視著她,腦海裡湧現了關於美珍的一幕
幕回憶。他知道,現在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高士力聽一聽,來自樹林後面的聲響,沒有顯著的增加,趙昱也許是對的,似乎他們離這兒還有一段距離。

他又望一下對岸的樹林,計劃著他的逃亡路線。想了一會,高士力說:「好吧。」

趙昱間:「什麼好吧?」

「你和她留在這裡。你…留在這裡伴著她,替她找一個醫生。」

趙昱瞇著眼睛問:「你的條件是什麼?」

高士力軟弱地笑著,說:「你倒聰明,你以為我會自首?你就是傻子了。」

「那麼你的條件是什麼?」

「我要知道那個山洞在那裡。你告訴我,我就讓你們留下來。」

趙昱一直點著頭,說:「當然,我當然會告訴你的。」

高士力說:「你可要說真話。」他知道這句話是多餘的。

趙昱迅速地告訴了他去山洞的走法。突然,美珍做了一個微弱的手勢,趙昱俯下來用手托著她的肩部,同時
幫她抬起頭來。

美珍的嘴巴,牽動了好一會,才辛苦地說出了幾個字來:「他們…他們來時…告訴他們…」

高士力問:「告訴他們什麼?」

「告訴他們你…你走的…假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把他們支使到別的地方去嗎?」

美珍點點頭。她的眼睛告訴他,她是誠懇的。

趙昱熱心地說:「是的,我們可以那樣做。」現在他的生命威脅已除,臉上已充滿著希望。

高士力望著美珍說:「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呢?對你又沒有好處。」

美珍微弱的聲音僅可以讓他聽見:「你…你知道我是為什麼的。」

高士力又對趙昱說:「你以為我是笨蛋嗎?」

趙昱說:「不,我是真誠的。」

高士力知道,他除了相信他之外,別無他途可循。他回過頭來,勉強為美珍裝出一個疲乏的笑容來,說:「
好吧,小妮子,我信你的話。我大概不會再見到你了,現在就向你道別吧!」他又向趙昱說:「再見了,趙昱。」

他急速的轉過身子,涉過小溪,往對岸進發,下決心不再回頭望他們一眼。高士力的大衣,在涉過水溪時拖
濕了半邊。當他走到趙昱所指出的小路口時,把大衣丟在地上,以便把追蹤的人引上一條錯誤的路上去。

他不知道是否可以相信趙昱。但他相信美珍,這是毫無疑問的。因為除了美珍的信諾之外,他沒有什麼人好
相信的了。但是趙昱可不同,他不是曾經毫不容情地毆打過他嗎?趙昱之所以答應他,是在他同意讓他兩人
留下來之後的事。但他肯答應這樣做,是不是怕死?也不是。他明知高士力不會殺死他的。

高士力依照著趙昱告訴他的路線行走。他已經又把西裝脫下來,拿在手裡。走了不久,前面出現了一堆三角
形的石堆。他笑了笑,不錯,趙昱果然沒有說謊。

他跟著轉到另一條小路,在濃密的樹叢中鑽了好一會,來到一道高聳的峭壁前面。仰起頭一看,在不遠的地
方,果真有個一碼見方的黑洞口。他手足並用地攀上石壁,這時,他的胸口又劇痛起來,他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必須爬進山洞裡去。他絕沒想到那兒,就是他埋身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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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二十天後,美珍已經完全康復出院了。她接受了父親巫大維的勸告,轉到別的學校去唸書,繼續完成她未完
成的學業。而趙昱也返回自己的家裡。只是警方並沒有找到高士力。

他消失了?他沒有完成馬貴華托付給他的交易。這個新聞一直鬧得很大。

大約又過了十天左右,當一群年輕人旅行從這兒經過,他們同樣經過小溪,這正是三十天前高士力和美珍、
趙昱逃亡的路線,也是美珍中彈的地方。一個小時候,年輕人無意間發現某一山洞裡,躺著一具已經沒有肉
身的骷髏。在走出山林後,他們即刻向警方報案。

第二天,各大報上同樣登出這則「荒山骷髏」的要聞,但裡面並沒有說出死者是誰。顯然警方無法證實些甚
麼。但從死者遺留下來的手槍和衣物,恐怕只有趙昱和美珍知道答案,但這個答案對高士力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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