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趣史
古杭 艷艷生 編
卷之一
話說海外有座山,喚做松果山,那山生得有趣,果然奇峰怪石,
古柏蒼松,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有長新之果。來來往往惟是些麂鹿,
曲曲灣灣都是煙雲竹樹,正是不食人間煙火味,逍遙自在可長生。
那山頂上有一個洞,洞上寫著「悟真仙境」。你道裡面是甚的怪
物?原來是一個長生不老的九尾野狐。他自從妲己化身之後,就來此
山修行,整整修了數千餘年,聚集了數千小狐,自稱為悟真王。叫這
些小狐輪槍舞劍,演習武藝,自己只是修真養性。
忽一日,時值三春艷陽天氣,花鳥爭研,悟真王吩咐小狐採取名
花異果,玉液瓊漿,與眾小宴飲:悟真王酒至半酣,談及採取陰陽之
法,不覺芳心宕漾,慾火頓炎。即對眾狐道:「我自到此山靜心修養
,已經千餘年,尚不能成正果,想是未得真陽之故。我今欲往山外游
行,倘能遇著仙年道骨的男子,漏他元陽 脫了軀殼,以了終身大事
何如?」眾狐道:「此乃要緊事務,我們也常思想,若得大王成其正
果。我們亦得者,脫此毛皮。」悟真王即將洞中一應事體,交付二狐
妙慧看守,吩咐道:「要十分在意,我去不久就回。」妙慧應聲領旨
。悟真王就把房門上鎖,點了幾個精壯小狐,把守洞門。自己單身遠
走,行不多久,到了一個幽僻去處。遂搖身一變,變了一個標緻婦人
。怎生打扮?有詞為證:
西江月:
頭挽烏雲巧髻,身穿縞素衣裳。金蓮三寸步輕揚,裊娜腰肢
難狀。玉指纖纖,春筍朱唇,點點含香,未曾窗下試新妝,
好似嫦娥模樣。
且不提悟真王變化的事。再說那松果山西首有一座叫做青邱山,
此山幽靜,景致甚多,有詩為證:
野鶴棲高樹,山禽繞澗嗚;臨流思出世,桃石竟忘形。
蜂蝶常為伴,煙雲共我行;靜中忙養煉,此地可長生。
那山上無人往來,只有叢草閒花,獸蹄鳥跡。山凹中一座樓台,
門上有個匾額,上寫著:「紫衣道院」。你道是甚麼人在裡面住?原
是一個成精的燕子,自稱為「紫衣真人」,性極好淫,他雖然在此山
修練了五百餘年,也再不能脫化,尋聚數千小燕,山中快樂終日。在
溪間中取些魚蝦,山中採些果品,吹彈歌舞,盡地受用。時當二月天
氣,春光明媚,慾念難禁,有詩為證:
來城便覺好風光,紅杏枝頭春意長;
忽聽流鶯聲百囀,芳心已逗在伊行。
那紫衣真人覺得身體有些睏倦,便對小燕道:「這樣春光不可辜
負,我欲往山外閒行,你等在此看看,散步一回就來。倘得遇著婦人
,採取真陰,那時成就正果,也未可知?」
便去房中穿一雙三鑲雲履,搖搖擺擺走出了門。剛遇著一扇,乘
風而起,頃刻間來到山前十字路口立定。望見一個婦人,年可十五六
歲,獨自坐在路旁。燕精心下思量道:「這個所在,為何有這個美人
?我且站在這裡看他怎的?」就把衣服撩起坐在柳陰下,假意吟詩唱
曲。不想那悟真王變的婦人,早已看見前面這個後生,心下歡喜。暗
想:「這個官人必是天使,他來成就我道念事。」就假裝啼哭起來道
:「有人救我,奴家情願與他結為婚姻。」不想這句話正中燕精竅裡
,連忙站起身來,上前躬身作一個揖道:「娘子,此處乃是荒郊曠野
,豺狼叢狐出沒的所在。娘子為何到此?」悟真聽說野狐,心裡冷笑
答道:「賤妾乃是海南官家女子、生長深閨,焉能得到此地?只因日
前奴家見鵠皓月當空,不忍拾此良夜,與梅香開門到後花園中,觀賞
將及二更,被一陣狂風把奴家抖在這裡。等到天明四顧無人,怎奈腹
中飢餓,望見桑園,意欲採取桑椹充腸,不想尚未有。欲往海南,天
色已晚,恐途中為人所欺,苦不可言。今幸官人到此,當肯帶我還鄉
與父母說知情,願結為夫婦。」燕精道:「救人一命,勝過七級浮屠
,娘子所言極是。但娘子腹中饑餒,天色又晚,海南路途,娘子鞋弓
腳小,怎行得這許多路,不若到我家中權宿一宵。明早送娘子回家何
如?」婦人道:「實出無奈,只得隨著官人便了。」
燕精領著婦人取路而回。不多時,行到門首。那些小燕見燕精回
來,都出迎接,看見婦人,問燕精:「這是誰家宅眷卻領他回來?」
燕精道:「這是海南官家小姐,只因著了魔怪風,吹到此爾,於是我
帶他回家來與我結為夫婦,你們快整頓酒席與娘子宴飲矣。」小燕道
:「妙哉!妙哉!我們又拼一個壓寨夫人也。」悟真王進得門來,看
得裡邊光景,心中暗喜道:「我方曉認為他是凡間男子,豈知他是修
煉的真人。我將漏他幾點元陽,大事成矣。」少頃,只見眾小燕整了
蔬菜酒飯擺一桌子,無非是些山雞叢雀魚合之類,天色已晚,燈燭輝
煌,兩人對坐,燕精吃了幾杯,婦人假意不吃。燕精道:「若不肯吃
,我就下跪了。」婦人只得吃了一杯。燕精快活得緊,又連吃幾杯,
覺得有些醉意,對婦人道:「娘子既蒙允我百年之事,本不該造次;
但你又是寡女,我又是孤男,不如暫效鸞凰,那時再成夫婦何如?」
婦人道:「今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卻怎使得?」燕精道:「莫要
推辭,如今就把燈月做了個媒,有何不可?若還說出半個不字來,教
你終身永無歸日。」婦人雖然是這等說,心裡卻也巴不得的,假意把
手遮了臉道:「官人雅愛,非是不肯,只是女孩兒家羞答答,怎生說
得出?」燕精聽罷,滿面添花笑道:「娘子,既作夫妻,那裡羞得這
許多?」就摟了婦人的肩頭,立起身來叫左右撤了酒席,秉燭歸房。
小燕都去吃了夜飯,各自睡去。有詞為證:
清平樂:
裊娜輕揚,做盡嬌饃樣。欲訴衷腸還悒怏,羞對樓前席上。
來顏向晚初開,鬢顏懶整金鈿釵,堪羨鶯悌恩愛,姻緣天上
飛來。
卻說婦人,燕精與婦人走進房中,把門閉上,解了羅襦,脫了繡
鞋,上了牙床。燕精也自己脫了,把那塵柄弄的鐵一般硬的,把些津
吐,替婦人擦上許多,婦人只是夾得緊緊,只等燕精陽洩,方才放鬆
,要取他元陽。那裡知道這燕精也是打磨成堅剛不壞的塵柄,盡力鎖
了一個更次,那曾有些痿意。燕精見他緊閉不納,假意道:「心肝,
我用盡了許多氣力,只是不能入去,如今精神疲倦將要洩了,沒奈何
放開些,待我弄進去快活一回,也不枉春風一度。」,婦人道:「我
怕裡邊疼痛,你須慢慢放進才好。」燕精道:「你放開我自然曉得。
」婦人慢把兩腿展開,那燕精放出手段,恨命一抵,噗的一聲,竟進
去了。這婦人本非處子,乃是狐精變的,卻也承受得起。兩下情意綢
繆,百戰不敗。婦人暗想:「這個後生到曉得些家數。」燕精暗想:
「這個女子緣何有這個手段。」兩下不言,只管翻雲覆雨又得弄了一
個更次。畢竟,那燕精怎當得狐精的法術,被他用運氣收鎖之法,把
燕精寰跳穴中一點,早己一洩如注,心中著實不忿,氣昏昏各自睡了
。燕精再也睡不著,思想必須採取仙草合成,再采陰丹吃了,方可取
他真陰。
次早起來,梳洗畢,婦人假意要回。燕精道:「待我親去園中取
些果品,送你回家。」婦人道:「承官人雅愛,須速去速來。」燕精
遂自己提了水火藍兒出門外,吩咐小燕道:「好好服侍娘子。」一直
徑往山中去了。
卻說那悟真王自夜間得了元陽,便覺滿面生光,精神百倍,躍躍
便有仙氣。欲今晚再取他真元,一者想他經修練過的,倘或自己不能
保守反輸一貼;二者恐他回來,一時被他識破,不能脫身,反為不美
。不如乘他不在,使個金蟬脫殼之計,有何不可?即對眾小燕道:「
我昨來時,慌促間未曾檢點,今日方知道失去一股金釵,此釵是無價
之寶,我今欲往林中尋覓。官人又不在家,如何是好?」眾燕道:「
既是寶物,若不去尋,被人拾去,我們著幾個去尋來還夫人便了。」
婦人道:「不要你們去尋,倘若你們拾了只說沒有,教我那裡憑信?
必須我親自去尋才好,亦不要你們跟隨我去。」眾燕遂見他疑慮便說
道:「既是夫人疑我,任憑夫人去尋。」只見那夫人歡喜出門,一道
煙去了。
不多時。走到叢間。不想有幾個小燕偶然在那叢樹上歇了。談天
說地閒耍,忽看見家裡這婦人笑嘻嘻,走近前來自言自語道:「官人
,官人,你只道我是人間女兒,那知我是個多年老狐。如今被我漏了
元陽,待我升天之後,再來度你。」說罷現了原身,顯現個神通,駕
起一道祥雲,竟自回洞去了。
話分兩頭,按下慢題。再說燕精采了一籃仙草,因暗想今晚必定
被我採取真陰,不怕他飛上天去。進得門來便問:「夫人在那裡?」
眾燕稟道:「夫人昨因失去寶釵,到叢林中尋去了。」燕精嚷道:「
快去請來,倘或被人哄去,或被虎狼食了,怎麼好?」正說間,只見
那樹上歇的小燕,連忙撞進門來氣吁吁報道:「大王,事不好了,那
夫人,那夫人。」急喘喘的一時間說不出口。燕精慌問道:「想是那
夫人被人哄去了麼?」小燕道:「不是。」燕精道:「若不是被虎狼
食了?……。」小燕道:「夫人到不是被虎狼食了,大王倒被夫人食
了。」燕精道:「怎的,我被夫人食了?」小燕道:「那婦人不是良
家女子,卻是一個老狐精:我們躲在樹上,只見他笑嘻嘻的走來道,
官人官人,你只道我是良家女子,那知我是個老狐精,被我漏了元陽
。待我升天之後,再來度你。倏忽之間駕雲不見了。」燕精聽了這話
,不覺大怒。雙手把案桌一拍,道:「罷了,罷了,我想這所在如何
有這個女子?就是女於緣何曉得吞鎖之法,把我真陽漏了。但不知是
何方孽畜,敢如此大膽,壞我數百年功力。我如今怎肯與他干休?」
當下即寫了咒語法帖,差兩個小燕去請當山土地到來問他。小燕
領命去請土地。土地聞知燕精來請,驚得魂飛魄散道:「大王有何召
喚?」小燕道:「你去便知分曉。」土地只得整冠束帶跑到門首。小
燕報知燕精出來見了。土地稟道:「不知大王呼召小神有何法旨?」
燕精道:「你是當山土地,所管何事?因甚容留何方孽畜在此攪擾?
」土地道:「又不見刀兵戰鬥,又不見攪亂山林,小神委實不知。」
燕精道:「你還推不知,快與我訪來回報,不然決不饒你。」土地聽
罷,不敢怠慢。忙應道:「容小神訪來便是。」
看官你道土地是個正神,為何怕這燕精?不知這燕精修行數百餘
年,煉成許多法術,好生了得。動不動便要拆毀土地廟宇,趕逐起身
。故此土地也怕他。只得走出門前問那些小燕道:「那妖怪在這裡怎
的作吵?」小燕道:「不曾甚的作吵,可惡他咋夜變做一個婦人,大
王只道是真婦人,與他睡了一夜,被他漏了元陽,以此氣他不過。」
土地道:「原來是為著這些,怎麼一個妖變得婦人就不認的?咋夜快
活之時不記我土地。今日卻要我來頂缸。且問你眾人,看見那他打從
哪一方去了?」小燕道:「據他自說是一個老狐精,他駕起雲來,一
陣風竟往西邊去了,若打聽得消息,待我們把那妖精拿回來,輪流每
夜弄出他的真陰真陽,還我真人,才算好漢哩。」
土地聽罷,知道是個狐精,有些下落。便駕起雲頭空中一望,只
見那老狐精在洞裡大排筵宴,眾妖慶賀。悟真王高坐在上面,小狐坐
在兩旁,飲至半酣,悟真王對二狐妙慧說道:「我今所得元陽,非是
凡間俗子,乃是修煉成就的丹陽,故此竟成正果。欲待十五日昇天,
謁見玉帝。但恐此魔知覺我的居址,領兵首來交戰,未免傷我精神。
我今半夜要上天參謁玉帝。」妙慧道:「大王所言極是。」狐精將洞
中一應物件,並自己印信大小人眾俱交與妙慧掌管,吩咐好生在此修
煉,不久丹成與你再會。妙慧拜謝收去,就把大杯敬悟真王三四杯。
眾狐暢飲了一會,時近黃昏。
土地看了半晌,曉得是他,遂按下雲頭來見燕精。燕精問道:「
你可探聽得他的蹤跡麼?」土地道:「小神已知備細,那妖精家捨離
此約有二百餘里,有一山,山上有一洞,洞上寫著『悟真仙境』,洞
裡有個老狐坐在上席,設宴慶賀。把洞一應都交付與二狐妙慧,即今
半夜上謁玉帝。大王若興兵須索及早。」燕精聽罷,愈覺火上添油,
即點三千壯勇小燕,即刻起程去搗狐精巢穴。小燕得令,人人奮勇,
個個爭先。燕精披掛完備,手執一根方天戟,身穿一件黃金甲,領眾
小燕出了門。你看那些燕精好神通,呼起風來將眾小燕都吹在半天之
上。四圍一看,只見西邊有一山洞,上寫著『悟真仙境』。小燕下來
回覆,燕精方才起身,一齊都來到松果山上,差兩個小燕先到洞前打
話。小燕走到洞前大聲高叫道:「洞裡老狐精,快些出來投降,萬事
皆休。若道半聲不肯,把你這一個毛頭都打成肉醬,把你這洞踏成平
地。」小狐問道:「你是何方妖怪,敢來大膽?」小燕道:「我們是
青邱山紫衣真人,只因你主前來賺了元陽,氣他不過,故親自領兵在
此剿滅你這夥毛精。」
小狐聽了這話,知道老狐事發了。正是一心忙似箭,兩腳走如飛
,慌慌張張往裡邊竟走,不料走的快了,把個狐頭撞在石柱上,磕了
一個血窟,血流遍身,暈倒在地。眾狐急救醒來問道:「你為甚慌慌
張張跌得這個模樣?」小狐道:「外邊有一枝兵馬,要與大王挑戰,
驚得我魂不附體,來報與大王知道,不想又遭這一場苦楚。」眾狐急
報於悟真王,悟真王吃個釘心拳道:「我說那漢子是個修煉成就的妖
魔,他得知必然來吵鬧,故此急欲升天奏聞玉帝,遣天將來收服此妖
。不想他來的這等速快,今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快點起三千
兵士,把這孽畜殺他片甲不回,以絕後患。」悟真急急披掛,會起鷹
翎刀,出了洞門,大喝道:「無知畜生,你來怎的?」燕精罵道:「
你這毛頭有甚手段?敢來盜我元陽,且上前吃我一戟。」悟真道:「
誰叫你貪一時之歡,墮我術中,反不慚愧?及早快去修煉幾年,待我
爾後來點化你,還有好處,休得在此胡言討死。」燕精道:「你這毛
狐,要干自己前程,不顧我終身大事。」就把方天戟劈面刺來。悟真
王忙把刀架住,一來一往,一衝一撞,戰了十餘合,終是狐精步戰,
怎當得燕身身體輕鬆,飛來飛去,左一戟,右一戟,殺得眾狐精東倒
西歪。悟真王慌了,即將腰間葫蘆解下,念動咒語,顯個神通,放出
一陣怪風,就飛沙走石。把那個燕精並眾小燕吹在半空中,成團作塊
,你撞我,我撞你,身不由己了。眾狐精在下邊看他趺一個下來,便
縛一個。意思都要捆縛了,拿到洞中慢慢結果他。
誰想這日正是三月初三,北極佑聖真君壽誕,上天朝見玉帝,卻
好從此山經過。聞得一陣怪風,真君問道:「前面有什麼妖魔作吵?
」鄧天君把慧眼一觀,只見一夥狐精圍一個狐王,在那裡興妖作怪,
飛沙走石,將那些燕精吹得站立不定。天君即將一面光閃閃的照妖鏡
,望那邊一照,兩邊妖兵見那鏡子,知道是真君到來,那裡還有心情
去縛他,一個個嚇的手忙腳亂,急走如飛。也有去山凹裡躲的,也有
去洞中躲的,你推來我推去。好笑這些狐精方才都逞手段,到如今恨
不的尋個地裂躲了去。鄧天君看見這些景致,呵呵大笑道:「無知的
毛頭,何自苦如此?」前來回覆真君道:「下方乃是狐精與燕精廝殺
,望真君降敕除之。」真君道:「這些妖魔,本當剿滅,奈我今日壽
誕,且饒他死罷。差你持此令旗,收伏二妖,帶去見了玉帝請旨定奪
。
鄧天君執了七星令旗,走向前來。只見一個白髮老兒,頭戴方巾
,手執拐枝,戰戰兢兢跪在地下道:「小神不知天君下降,有失迎迓
,萬死!萬死!」天君道:「你既是本山土地,因何容這兩個孽畜在
此作吵?難逃失守之罪。」土地叩頭道:「小神焉敢容留孽畜,但那
妖狐精在這松果山修行千百年了,那燕精在青邱山也修行了數百年,
終未成正果,法術好生了得!小神實是制伏他們不下。今日不知為甚
私情在此吵鬧,小神正沒擺佈處,幸得天君到此,小神萬幸。」天君
道:「既是如此,我自有道理。」隨即向前喝道:「你這兩個魔頭,
有多大神通,敢在此作怪?」即取出縛妖索,將二妖縛了,向雲頭見
了真。二妖只是磕頭乞饒性命。真君道:「今日本該剿滅,念你二人
自入山修煉以來,未曾作祟;二來我今日生辰,姑且饒你死罷。且解
去見玉帝,自有分曉。」
鄧天君帶了二精,駕起雲頭,頃刻之間進了天門。正值玉帝升殿
早朝,真君出班執笏,長跪奏道:「臣北極佑聖真君,今日是微臣生
辰,特來殿前參謁。」玉帝道:「生授予王母蟠桃會宴。」真君又奏
道:「微臣還有一事上奏,臣打從松果山經過,偶遇一隊妖手廝殺,
臣已降伏,未敢擅戮,特解在此候旨發落。」玉帝見了二精道:「汝
在山中修煉也有地仙之分,如何反在那裡胡行,今被擒來有何話說?
」燕精道:「我在山中靜守,誰知那狐精化作一個婦人,奈我俗眼不
認的真,被他漏了元陽,使我難成正果。所以氣他不過,只得興兵剿
滅他。不料他施法術,將我戰敗。幸遇真君解救,不然一命幾喪。」
狐精道:「誰教你貪花戀色,也是作合該如此,與我何關?」玉帝道
:「你二精罪當斬首,既蒙真君奏道,你等修行數百餘年,不忍誅你
,姑免死罪,但你凡心未退,慾念未除,焉能得成正果?罰去凡間再
轉一世,權為萬民主母,你二人今日雖仇讎,來世當為姊妹骨肉,相
依得壽終,爾後再來度你。切不可又造惡業,永世不得超升。」自是
玉旨一出,誰敢有違,傍邊閃出送生娘娘,收了二精,竟出南天門外
,送往下界托生去了。真君自赴蟠桃會宴不題。
此時,正是大漢孝元皇帝在位,國號永光,天下太平,人民安樂
。江都有個王司律的舍人姓馮名喚大力,在他家中工理樂器。生下一
個兒子名喚萬全,聰明伶俐,身材俊雅,十分標緻。到了十六、七歲
,就死了父親,只好戲耍。終日唱曲遊戲, 球打彈,品竹彈絲,無
所不通,他那祖傳家業都廢盡了。自己技撰編習樂聲,又無章曲,任
為繁寺哀聲,自號為凡塵之樂,卻也好聽,聞者莫不心動。江都中尉
趙曼訪知,留他府中承應,最喜歡他,出入跟隨,飲食同坐,夜則共
睡,打扮得十分華麗,到與妻子疏了。
一日,趙曼與萬金睡時,對萬金道:「你這樣竭力供我的欲,我
後日娶個絕色花月極美貌的婦人與你為妻何如?」萬金道:「婦人雖
然貌美風月,終是要我供他的快活,不若我在老爺左右,使小人常得
受用,這便是小人終身事了,何必分外要老爺費心。」趙曼說到興動
之際,把萬全緊緊摟定,極力弄了半晌,萬金盡力湊趣也不消。趙曼
費力得趣異常,自此趙曼分外喜歡他,穿房入戶,毫無顧忌。
那趙曼的夫人,原是江都王孫女姑蘇主,生得美貌豐毅,不亞西
子,淫行並肩於則天。只是趙曼寵愛萬金,一月之間不過到他房一二
次,亦不甚盡其所欲,想這淫行婦人怎當得獨守空閨?時常臨風對月
,長歎浩然。有詞為證:
浣溪沙:
花樣妖嬈卻樣柔,合情俊眼逞風流;
對人佯整玉騷頭,斜倚翠屏嬌又怯。
艷妝初試控簾釣,依前春恨鎖重樓。
一日,時值端陽,趙曼家宴,與姑蘇主對飲。叫萬全坐在橫頭,
歌唱品簫、傳杯遞盞。姑蘇主看了萬金這般人物,丰韻嫣然,聲音嘹
,恨不得將萬金抱在懷裡。少頃,趙曼對萬金道:「我已醉了,你
可敬夫人一杯。」一邊口裡喃喃的說,一邊已靠在桌上睡著了。萬金
即將大杯斟了一杯,雙手遞與姑蘇主,又唱一曲兒。姑蘇主屏退了服
侍丫環,便對萬金道:「你再斟杯敬我。」萬金又斟一杯敬將過去。
姑蘇主看見萬金執著這黃亮亮金盃,照得他十指尖尖,如同玉筍,更
覺可愛。一時慾火難遏,色膽如天,即立起身去接萬全的酒杯,速將
他雙手捏住,低聲道:「我吃半杯,你吃半杯何如?」萬金忙忙低聲
道:「夫人休得如此,倘或老爺醒來看見,怎生是好?」姑蘇主道:
「你奉承老爺歡喜,奪了我愛,何不奉承我歡喜嗎?」萬金道:「夫
人有心,我豈無意?但懼耳目眾多,故爾不敢造次。」姑蘇主道:「
若得空時,我著丫環來喚你,卻不可負約。」萬金正要說話,只見趙
曼睡夢中叫萬金:「你快扶我房裡去睡。」姑蘇主笑道:「你看他這
樣醉得,還叫萬金摟進房去。」萬金紅了臉出去了。
姑蘇主喚了丫環鋪上床,又吃了幾杯茶,解衣而寢。丫環散去,
只有一個貼身丫環名喚翠鈿,年可十五六歲,生的伶俐乖巧,是姑蘇
主極得力的。往常要做些勾當,也是他在裡邊做過牽頭。年紀雖小,
做事熟慣。
這一日,姑蘇主見趙曼睡熟,慾火難禁,忽然想著馮萬金:「我
與他約的,不若來他沈醉,料來未醒。況且萬金又獨自在書房,今著
翠鈿悄然地喚他進來歡樂一回。」即低聲叫道:「翠鈿。」翠鈿睡夢
中聽得叫響,連忙走起來道:「主母有何吩咐?我正睡去,夢見一個
男子纏我,再也掙不脫,苦楚萬狀。幸得主母叫醒,真個快活哩。」
姑蘇主道:「怎的纏你?」翠鈿只是笑個不止。姑蘇主道:「我曉得
了,這是極有趣的事,如何有許多苦楚?」翠鈿道:「只是我不曾經
試,不知是苦是甜,怕的緊。」姑蘇主道:「你看月明透戶,最是動
人。老爺又睡熟了,他的舊病直到天明方醒。我今意欲偷香竊玉,你
若肯成就我的姻緣,重重賞你。」翠鈿道:「主母有事,任憑差遣,
怎說個賞字?」姑蘇主道:「我看外邊,馮萬金性格溫柔,宛如君瑞
,姿容出世不減潘安。若得與他諧一夕之歡,遂我三生之願。不知你
肯去喚他來否?」翠鈿道:「我去喚他不打緊,倘他不肯來時,明早
對老爺說,咋日夜間翠鈿來喚小人,說夫人叫我去諧一夕之歡。那時
老爺知道,不惟夫人不好看,連我的性命亦難保全。怎麼使得?」姑
蘇主道:「這個丫頭果然有些見識。我實對你說了,當老爺睡著時節
,我就約他了。你今去喚他來,成得此時事,我沒世不忘你的恩德。
」翠鈿道:「原來如此,主母放心,待我去喚他來。」遂把門兒輕輕
開了,下樓而去。姑蘇主獨坐在窗下看月,端等萬金來到。有七言絕
句一首為證:
經緯秋蹄金井欄,微霜淒淒蕈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卻說翠鈿執了紗燈,輕移蓮步,心中暗想道:「萬金這廝不惟,
我翠鈿想他,原來夫人早已約他了:事勿錯過,待我叫他,或者先到
我手亦未可知。」那時夜淨更深,行到書房門首,看見裡面還有燈哩
。把個指頭輕輕的在他紙窗上濕透了一個洞兒,卻好萬金書房中獨坐
。又因日裡被姑蘇主勾引了,便有些高興,把一本春意兒在那裡看,
看到興動之際,見翠鈿走來,半驚半疑問道:「翠鈿姐來此何干?」
翠鈿道:「特來報喜。」萬金道:「我有何喜?」翠鈿道:「主母因
老爺醉酒熟睡,著我來喚起你。」萬金道:「怎麼敢去?」翠鈿道:
「有我在這裡怕甚麼的?」萬金道:「若蒙姐姐用情,結草啣環難報
。」翠鈿道:「那裡要報你結草啣環,如今只要你供我一個快活,便
罷了,你適才在這裡看甚麼?卻便這等高與。」萬金道:「是春意兒
。」翠鈿道:「怎麼叫做春意兒?」萬金道:「女人不要看他。」翠
鈿道:「便看何妨?」兩個奪了一歇,萬金故意翻了幾幅。翠鈿看得
心動,一把摟了萬金,臉上咬了兩三口道:「適時夫人方才說你是極
有趣的,你今快與我試試看。」萬金就把翠鈿褲子解下,把塵柄騷騷
的插進去。翠鈿是個處子,你道如何進去的這樣順利?一來是翠鈿騷
興發作,早把塵柄濕透,二來是萬金想得動興如火,所以竟進去了抽
一會。翠鈿興發起來,再忍不住。其心如雨打花葉飄飄揚揚一般,不
住的搖動,連忙將手抱住。萬金道:「今日快活死我也。」萬金又著
力抽了數百餘抽,翠鈿竟自昏暈過去了。萬金慌了手腳,將舌尖放在
翠鈿口中,吐了十數口氣,方才醒來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萬金把手帕去與翠鈿拭了牝戶 整整的把個帕兒濕完了,扶了起
來。翠鈿道:「主母來著我來叫你,為何到忘了須索,就行不可再遲
。」萬金道:「與你弄了一會,只恐精力疲倦,怎好?」翠鈿道:「
後生可畏事,知來者不勝於今也。」依先執了燈籠,萬金把房門關了
,一同走到樓下。
翠鈿到樓上對姑蘇主道:「馮萬金來了。」姑蘇主道:「你為何
去這幾時?可不焦死了我。」翠鈿道:「說不得的苦,方才遇著老爺
遣坐在中堂,教我無處躲得,直等他睡了,方敢走進來,幾乎嚇死我
哩。」姑蘇主道:「快教他上來。」翠鈿走下樓來,把這話與萬金說
通了,領他上樓。姑蘇主道:「等你多時,好不心焦哩。」萬金道:
「蒙主母呼喚,非敢來遲,奈好事多磨耳。」姑蘇主此時芳心蕩漾,
不能自持。急摟過萬金親了幾個嘴叫道:「悄心肝;教人越看越動情
,恨不得一碗水吞在肚裡。」說罷,二人摟了上床。顛鸞倒鳳,意興
倡狂。弄到酣美去處,姑蘇主把萬金塵柄雙手捻住,不忍釋手,那陰
戶又癢發難,當放進去又不是,放出來又不是。著他就是熱石板上螞
蟻,手腳何曾有一歇兒停息。對萬金道:「心肝,你這樣有趣人物,
又生得標緻,我怎捨得你,欲要嫁你,今生不能夠了:欲要你在身邊
,又恐老爺知道,卻怎生是好?」萬金道:「只要常常如此也罷了。
」就一氣抽了百餘抽。姑蘇主就如久旱逢甘雨一般,才覺稱心滿意,
淫水淋漓得透了半席。姑蘇主道:「好個風流婿,若要今日不遇,你
辜負我一生的願欲了。」萬金道:「把帕兒替他抹乾於新。」又弄抽
了數百餘抽,姑蘇主道:「樂不可言,只是教我熬不過哩。」兩下用
力把塵柄夾住,把兩手攀了萬金的臂,盡力亂搖亂送了一會,那萬全
也支撐不過,卻便洩了。姑蘇主叫萬金並枕而睡。把他塵柄握著叫他
將粘著陰戶,萬金道:「此時已是四更多了,天色將明。倘我一時睡
熟,被人知覺怎生奈何?」姑蘇主道:「我豈不知?但與你盡了雲雨
之情,又看你俊俏風流,怎割捨得你去?」萬金道:「小人亦捨不得
主母,怎奈梨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但願主母常常呼喚,小人自當
盡情。」說罷,執手起來,兩情愈密。只得呼翠鈿點燈仍送出去。翠
鈿執了燈,姑蘇主挽了萬金的手,送下樓來。又一連親了幾個嘴,說
不盡許多綢繆之情,分別之苦。萬金辭去,姑蘇主只得撒手,上樓睡
了。有詞為證:
南鄉子
月色浸妝樓,短燭熒熒悄來收。雨點春山愁未解,悠悠,望
得伊家見始休。鸞鳳意綢繆,惱殺多情興未用。畫角聲殘空
帳望,休休,一般離恨向西川。
卻說翠鈿送萬金歸到書房中,對萬金道:「你方才看的春意兒送
了我罷。」萬金道:「你是內家宅眷,要他何用?」翠鈿道:「便要
他,管我怎的?」萬金執意不肯道:「恐日後老爺知道,不當穩便。
」翠鈿道:「這春意兒你就不肯送,還指望日後我容你進去!」就使
個性兒起來,往外竟走。萬金連忙扯住,跪下道:「非是我不肯相送
,只為恐人知道。若是姐姐要時,盡意拿去便了。」就開了書箱撿了
送與翠鈿。翠鈿道:「好人偏不肯做,如今待我把這春意兒拿去與主
母,看熟了都要你一件件做完方才僥你哩。」兩個又頑了一會,送翠
鈿出了書房,各自去睡,不必細說。
卻說姑蘇主在床裡思想萬金,再也睡不著,翻來覆去,一時身子
疲倦,朦朧有些瞌睡,忽然夢見一個婆婆,領著兩個孩兒,走到床前
道:「姑蘇主,你與馮萬金交媾,今當有孕,我有兩個孩兒送與你為
女,來日當與馮萬金收去,日後自有好處。」姑蘇主醒來,卻是南柯
一夢。心中暗想道:「此夢甚是奇異,若是果有此事,怎生是好?且
未可全信。」又睡了一覺起來,梳洗已畢。那趙曼還睡在床上,姑蘇
主走近床前叫丫頭端了一杯茶來,與趙曼吃了。又閒話了半晌。趙曼
著衣而起。梳洗了,到了外邊料理家務。閒時只與馮萬金戲耍。萬金
得空時,姑蘇主也時常喚上樓來取樂,不覺光陰易過,日月如梭,又
是個月日。腹內漸漸有些大起來,姑蘇主終日憂疑,恐怕趙曼知覺。
趙曼生性又是嫉妒,克暴戾,最憊賴的人。若是做出來,性命難保,
心下十分憂愁。悄悄地叫翠鈿道:「自頭一次與萬金相會之際,五更
時分夢見一個老婆,領著兩個孩兒對我道:『我這兩個孩兒送與你為
女』,醒來時還不信。不想如今我腹中漸漸大了,倘若老爺知道,你
我性命難保,怎生計較方好?」翠鈿道:「有這等異事,必須處置,
得萬全才妙,」只見他思想了一會道:「我有計在此了,老爺所喜的
是萬金,又不常常到主母房中來的,主母不若推托有病,要到王太太
家裡養病,請醫調治。那時到了王家,再作區處。待生產了就叫萬金
收去,再回府中有何不可?」姑蘇主道:「此計甚好,全仗你幹得妥
帖便是。」翠鈿道:「我自然一力承當,不必掛念。」
姑蘇主自此之後,就假裝有病起來,趙曼聞得有病,進房來望他
。見姑蘇主容貌黃瘦,心中大駭。姑蘇主看見趙曼,掉下淚來說道:
「妾身有病,不敢驚動相公。不料日重一日,卻怎生是好?」趙曼道
:「不知夫人患了甚麼病?」姑蘇主道:「腹中脹滿,飲食少進,心
裡煩悶,兼我府中往來人眾,更覺煩心,妾正欲稟知相公,暫回娘家
,請醫調治,免得相公費心。」趙曼道:「既在這裡不像意,暫且歸
家調治也好,但盤纏日用,我自著人送去。」姑蘇主得了這話,便不
勝之喜。趙曼備下轎子馬,著翠鈿送姑蘇主到王家好生服侍。
姑蘇主上轎,回到家中,一家人都來迎接。進內父親王孫問道:
「這幾日身子健否?」姑蘇主道:「便是有些不健,因此回來調治。
」翠鈿道:「家府中人來往甚多,夫人怕人攪擾,以此回來。要尋一
間清靜房子,調養幾時。想得太太西院書房十分幽雅,更有花木可以
消遣,故此特來。」王孫聽了,即命家僮打掃西院。當晚整了一桌酒
,父母與姑蘇主同吃共飲,講了些家常話兒。姑蘇主假意不餓,吃了
晚飯就到西院中安歇去了。那西院果然十分幽雅,再無一個人影出入
。就是父親也不過歇,三五日來望一次,早晚只用翠鈿陪伴。好不像
意,卻是神仙一般快活。趙曼差人來望,只說未好,心下時刻記念。
卻遇孝元皇帝差趙曼去外國封王,前來與姑蘇主作別而去。
不覺光陰似箭,又早到了一個月日,腹內更大。馮萬金見趙曼不
在家裡,便思想姑蘇主舊時恩愛。去香鋪裡買了幾帖合香袋兒,又買
了些時新果子,來到王家探望。走到門上向門公說道:「小人是趙府
一個長隨,趙爺寄信回來,要見主母。」門公聽了通報姑蘇主。姑蘇
主道:「著他進來相見。」門公出來領了馮萬金一直走到西院。萬金
見了姑蘇主,十分親熱得緊,把香袋兒果子都送與姑蘇主收了。翠鈿
道:「冤家,都是你前日與主母作樂,有了孕。如今教我冷清清避在
這裡,虧你下的狠心,再也不來望望。」萬金道:「小人實不知主母
抱病有孕,故不曾常來看,怎敢忘了主母厚恩。況老爺在家不敢來此
,今日特地前來,只說寄信方得到此。既是有孕必要尋個方法。」姑
蘇主道:「正為著這件事情端等你來。若後,分娩之後,你可悄悄藏
了出去,撫養成人,也不枉了我與你恩愛之情。」萬全道:「未知幾
時分娩,小人可來。」姑蘇主道:「你約莫月盡來便是,千萬不可忘
了。」說罷,萬金辭別而去。
出了大門,心中悒怏,忙去城隍廟裡祈簽。又不十分明白。萬金
出了廟門,恰好遇著一個論命的先生。這先生不是凡人,原來是送生
奶奶變化的,來指點萬金。萬金見了即忙打了一個揖道:「先生,我
有一個內眷懷孕在身,未知幾時分娩?特來叩問靈課。」那先生答道
:「你禱祝了,看卦上如何?」萬全拿起卦筒,向空禱告了遞與先生
。先生通試了,把金牌擲下佔得個天風,妒卦道於卦上,就該分娩了
。只是嫌他帶了鉤陳,到念九日寅時准產。萬金送了卦錢回身思量:
「帶個孩兒出來不打緊,怎得一個乳母乳他方好。」轉到府中日夜心
焦,只是放心不下:看看又是念六日了,再沒擺佈。正走出府門來,
這也是天下主母降生,自然有機會湊他。卻好撞著一個婆子,對萬金
道:「特來與大叔作線。」萬全道:「是何人家女子?」婆子道:「
說起話長。所說的不是女子,是個寡婦,生的十分美貌,作事伶俐,
如今廾一歲了,上無父母公婆,只生得一個遺腹子,才得九個月,不
料五六日前死了。終日在家啼哭,我見他孤苦,再三勸他再嫁丈夫,
以了終身事體,他便應承了,我就說起大叔來。他說曾住過趙府房子
,也是認得大叔的,若得應允,今晚便可成親,不識尊意如何?」不
想這話正合馮萬金要尋乳母的意思,就滿口應承道:「使得,使得,
只是我未曾尋得房子,怎麼好?」婆子道:「不要尋房子,他是要坐
產招夫的。」萬金道:「這樣更好。」便去袖中取出一兩銀子遞與婆
子道:「拿去擺酒,待我進房中收拾行李,取了聘金便來。」當晚,
兩個成親不必細說。
過了一日,已是廿八日了。萬全道:「思想啟課先生說姑蘇主廿
九日准產。」便對妻子道:「我有一事對你計較,不要怪我。」婦人
道:「我與你是夫妻,諸事由你,怎麼說怪字?」萬金道:「我在趙
老爺府中走動,夫人與我私通。不料如今懷孕十月,若是老爺知道,
我的性命難存。前日夫人假病在王家,見我道:『待我產下,你可悄
悄地領去撫養成人,也不枉了相敘一場。倘或生得一男半女,我與你
撫養成人,大來也是我與你後來指望。』又得夫人歡喜,時常照顧不
小。但只是怎的帶了出來?」婦人道:「這事有何難處?必須如此,
如此。」萬金聽了歡喜道:「此計甚妙。」未知如何?且聽下卷分解
。
昭陽趣史卷之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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